自那天跟邱心擇攤牌後，竹本恢復每天到辦公室門口接我下班，至今已經快兩年了。在許黎馳和同事們的心裡，我跟他和好且感情穩定，我覺得維持這樣的假象也好，我被監管這件事可能會破壞我們和無憂之間的和諧共處，說實話我們辦公室的所有科學家、醫師，說不定都在監管名單上，沒必要增加大家的恐慌或情緒。

我明白焦土之上越大越安全，沙丁魚都知道抱團取暖了，何況是我們弱小的舊人類，倘若我們夠強大，當初就不需要求助無憂，說來說去還是自己弱，過不去的是感受，可感受是我自己的問題，不重要。

「謝謝，不好意思每天都麻煩您來接我。」我向竹本微微鞠躬。

我和他分坐在快捷的兩端，平常只是打瞌睡，畢竟我晚上都在美夢系統裡，睡眠品質不佳，結果這次不小心睡著了。

「智媛，到了。你太累了，我抱你回家吧。」嘉慶喚醒我，該上朝了嗎？我耍賴著伸出雙手要他抱我起床，一瞬間看清楚他是金白色的短髮，我趕緊把手收回來摀住自己的臉，順著眼睛滑下摀住嘴：「對不起，我睡迷糊了。」我用力拍拍自己的臉頰：「好了。」

竹本有我家的密碼，當初是我給的，方便他監控我就不換了，就算換他也有辦法破解，何必？

他開門陪我走進去，看著我躺進沉睡艙：「謝謝您送我回來。」直到明早起床時間，沉睡艙才會自動解除，門緩緩關上：「你可以安心了。」我知道他聽力奇好，一定能聽到這句話。

我和嘉慶有4男3女，若不是有乳母，我絕對沒辦法照顧這麼多孩子，我們已暮年，嫡長子凌初靆為太子，也近接班為帝的時間。

凌嘉慶特別喜歡大家一起在鳳寧宮吃晚飯的時間，茴香姊姊有3男1女，長女只比次男早了幾分鐘，一群孩子從小玩到大，感情更勝親手足。嘉慶總說：「以後你們家老大要接宰相的位置。」我點頭附和，他們家雙胞胎長得不太像，異卵是肯定的，父親有極低的概率是不同人。

夢中睡著、現實醒來，我設定這樣的時間避免夢境半途，突然要起床的紊亂，夢中若需要強制醒來，方式就是死亡，夢裡一死，現實中就會醒來。

嘉慶在睡夢中走了，他病了很久，60年我們都老矣，我拿出預藏的刀往脖子一抹，我一直想知道白瑜墳前自刎、李茴香自殺時有多痛。

醒時才凌晨，沉睡艙慢慢回收冷凍液，艙門緩緩開啟，我摘下貼片，忍不住放聲大哭，我的嘉慶、我的一生。就算這場夢是一場算計、一個陷阱，也是極美的陷阱，是我現實中永遠得不到、又瘋狂嚮往的一切，所以千千萬萬次，明知是陷阱吾往矣。

哭到睡著，兩年來第一次讓艾米叫我起床，該上班了。

我對竹本的敵意已不像以前這麼重，畢竟我若是邱心擇或竹本，也會跟他們做一樣的選擇。在夢裡嘉慶的深情繾綣，已經彌補我現實中缺少的愛情與家庭，何況嘉慶昨天駕崩，我的美夢結束，我真的很感謝竹本把臉借給嘉慶。

今天他還是準時來接我上班。

竹本看著我紅紅的眼：「你不用這樣自苦，用美夢系統度日，如果你不喜歡我，大可跟別人結婚。」

我無從解釋自己通紅的雙眼，就順著他的話說：「不了，如果我要結婚，你是最適合，也是我最不牴觸的人。」這是實話，跟嘉慶做了60幾年的夫妻，我對他那張臉有著無法言喻的好感與熟悉。

「那我們……」竹本盯著我，期待的表情讓我一度恍惚，他對我有沒有一絲真心？

人心永遠猜不透，我也沒必要自我攻略，對我來說愛是一種怦然心動的衝動，摧毀了當初的不期而遇，我們之間就剩下算計和計算：「我現在很好，不想結婚，所以你可以換個人來監控我。」

「對不起，今天要開會，會晚一點下班。」我傳語音訊息給竹本。

「報備？」許黎馳用抓包的笑容虧我。

「是啊，免得竹本先生白跑一趟。」我寧願你們以為我在幸福中，也好過知道真相，大家心裡應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