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湛夏崩溃:“你怎么学不会呢?”
贺绥无辜回答:“因为听不懂。这个数怎么就跑到后面了?”
“它是换到后面的!”
短暂的爆发后,她立刻陷入消沉,摘下眼镜搁在一旁,沮丧道:“对不起,我教不好。”
不仅教不好,脾气还很差劲,小时候害怕讨厌凶巴巴的大人,长大后自己居然也变成了这样。
“这有什么?”
“我小时候我姐辅导我做作业,骂得比你脏多了,不是……你也没骂我啊?为什么道歉?”
一只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带着一点打篮球留下的皮革味道,然后是贺绥放大的脸,他弯下身子,小心拨开湛夏的刘海,有点无措:“哭了?”
“没有!”她只是丧,没到要哭的程度。
贺绥很明显地松了口气。
“没哭就好,你伤心什么,”他半趴在桌上,侧头看她,这个角度让他显得异常乖巧:“……我逻辑天赋没有你这么强,注意力也没有你集中,学不会很正常,不是你教得不好。”
湛夏扭头道:“我也没多少天赋。”
但她知道努力,勤能补拙,不像有些人……
听话听音,贺绥猜到她没说出口的后半句,居然咧嘴露出一个异常灿烂的笑容,仿佛刚才被湛夏暗戳戳的不是他一样。
“你觉得自己没天赋吗?”他笑道:“我不信,像你们这样的大学霸都是从小被夸大的。”
湛夏摇头——她成绩好不假,但她从不觉得自己聪明,从小到大,不管是母亲也好,老师也罢,对她的评价都是“努力却不太机灵的孩子”。
比起她来,他们喜欢像闻荣荣那样伶俐的女孩。
胸口泛起烦闷,压得自己喘不过气,却无法把情绪发泄出来,湛夏叹口气,只收起纸笔:“对不起,我再想想怎么给你补习。”
“等等,”贺绥叫住她。
他目光清朗,就这样直直地看向她,毫不掩饰。
“不要逃,”他道:“湛夏同学,当你已经尽力却没有好结果的时候,不要说对不起,也不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你教不会我,是因为我太菜,不是因为你不好。”贺绥坦荡承认:“所以你可以凶我的,甚至揍我一顿都没问题,反正我不记仇。”
“而且……”
湛夏呆楞的目光中,贺绥粲然一笑,无比诚恳地开口道道:“我觉得你聪明又厉害,你不觉得吗?”
*
湛夏记了这句话很多年。
这种感觉像一个送信人走在沙漠里,走得又累又渴,却因为怕误了时间而不敢停下,忽然间狂风大作,沙子堆里长出一棵绿油油的仙人掌,仙人掌带着傻逼的笑容,扭成一个S型,给她递了杯水,告诉她她是个超棒的送信人。
虽然她依旧很丧,还是得继续赶路,但她很想靠在仙人掌边休息一下。
对彼时的她来说,每一点微小的认可都是珍贵的,她甘之如饴地用这些认可兑换来安全感,把自己层层包裹住。
可是很多年后回想时,触动她的反而是贺绥的另一句话:不用在乎他的感受。
——意味着那些她小心收集,妥帖储藏的认可,其实毫无价值。
当你需要它们时,得到再多还是会患得患失,只有不去在意,才能刀枪不入。
那时的她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把那句聪明又厉害镌刻入心。
人好、善良、乖巧、努力、争气,都是她为合群伪装的特质,被夸了也不会感到喜悦,但聪明、厉害是不一样的。
因为这句话,她没有凶贺绥,也没有揍他,只是在呆滞了片刻后,又默默掏出一支铅笔。
然后道:“这题换个思路,我再给你讲讲。”
*
往事过眼。
兜兜转转,她和贺绥居然又回到了做题伙伴关系,世界是一个巨型的自习室,万物皆可做题。
她叹了口气。
说到学习,作为热门的二代留学目的地,这座城市零零散散驻扎着许多学府,不知道贺绥去了哪一所。
湛夏又打开了贺绥的社媒,仔细看了几眼,发现他应该是去了另一所学校。
和闻荣荣同校,排名比自己临时申请的学校还高两名。
这两名刺痛了湛夏的眼睛。
——她仅有的,被夸耀的优点也荡然无存了吗?
一种悲凉的焦虑突然袭击了她,湛夏触电般把手机丢到沙发角落,掏出课本,陷入了昏天黑地的学习状态。
忽然间,手机嗡嗡作响。
湛夏以为是闻荣荣呼唤她,于是随手点开,hesui0528的消息瞬间蹦入眼帘:在吗?帮忙做题。
有完没完!湛夏差点崩溃。
下一秒,闻荣荣的电话打来,湛夏慌忙接听,闻荣荣在电话那头对她道:“我想喝咖啡,五分钟后到家,你帮我买一下,文章没改好,懒得改了,你帮我写完吧。”
“好。”
湛夏挂断电话,飞速起身换衣,同时不慎看到贺绥发来好几张图片……全是各种各样的程序题目。
hesui0528:先做这些,价格好说。
湛夏飞速回:对不起,单子排不过来,暂时不接。
对面沉默片刻。
湛夏趁机切换点单软件,飞速下单一杯拿铁。
hesui0528却忽然诈尸,发来了当她心惊肉跳的一句话:
你是Usda的xx专业的吗?我认识你们学校的教堂。
湛夏大吃一惊,点开自己的主页,并发现第一张松鼠照片没有裁剪干净,背景处赫然是她们学校最有名的小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