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植出发前，江郁云在游戏里见了他三次。

陪林娟和宋迟去温泉酒店的第二个晚上。

在学校查了一整天资料，回家又备了一整晚课的那天。

还有就是桑植出发的前一晚。

他们看完上次剩下的半部电影，说再见的时候窗外挂着月亮，江郁云摘下眼镜，又望着现实里的月亮发了半晚的呆。

第二天，江郁云在学校的大屏幕里观看了飞船升空的场面，周围有很多人，很吵闹，他们在倒数，直播里的主持人也大声喊着倒计时。

五、四、三、二、一……

江郁云默默祈祷。

电视直播里，格宁号升空，桑植离开地球。

看热闹的人渐渐散了，等到直播结束，江郁云也回到岗位。

当天晚上，他登陆航天局网站，找到了格宁号实时坐标的显示页面，很小的一个点，和地球只有短短的距离。

打开手帐本，他在这一天的页面里记录了这个数字。

当数字不再变化，桑植就到达了火星基地。

等到数字变小归零，桑植又回到地球。

而从今天起要忍受的，是和桑植越来越远的距离，江郁云灰心地想。在数字旁边，画了一个大大的哭脸，心里酸涩，却不想写到纸上，想了又想，只写下了桑植的名字。

关上笔记本，还有几篇论文要看，桑植离开的第一天，江郁云不打算为此减少学习的时间。

后来的每一天，他都把格宁号与地球的距离写在笔记本上，按时吃饭、上班、上课，比桑植在地球时更勤奋。

笔记本翻了两页，地球时间的两周后，江郁云终于发现无法用忙碌填满的，心里始终空荡荡的感觉，原来是对桑植的戒断症状。

他在游戏里游荡，自己一个人煮水饺吃，周末排队买了桑植吃不到的蛋糕，很想念桑植。

如果只看他的手帐本，江郁云绝对是一个现实生活很充实的人，只有在入睡前的夜深人静时，独自面对自己的时候，才会在心里一遍遍描摹桑植的背影，回忆起曾经无数次把自己包围的气息。

那是一种带有威压的安全感，是漂浮半空的人第一次踏足的土地，也是隆冬后破土而出的第一缕新芽。

江郁云花了很多时间来习惯每一个没有桑植的时刻，冬天很快过去。

在他的极力劝说下，方浩然写下一张欠条，接受了他的帮助。

和江从望的关系不咸不淡，除夕后没去过那座别墅，短短几次语音通话，没谈过让江郁云不开心的话题。

随着天气转暖，林娟的状态好了一些，有时会让宋迟带一些自己做的零食到学校给江郁云。

也去看了宋承枫，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晴天，和他聊天，讲一些最近发生的事。

那是桑植离开地球的第五十四天，格宁号已经离地球很远，尚未到达火星基地。

晚上，江郁云在日记里写：“桑植上校，今天去看了小枫哥，如果他还在，你们一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江郁云的推测是有理由的，另外两枚记忆芯片移植失败了，经过很长时间，移植者没有获得任何宋承枫的记忆。这说明在基因层面，桑植是和宋承枫很合拍，完全有可能成为朋友。

遗憾的是，江郁云无法验证这个推测的正确性了。

合上笔记，他完成任务似的玩着游戏，索然无味，乱转一圈就下了线。

正打算去看书，收到一条讯息，来自方浩然，说服务器基本搭建完成，为了庆祝，明天中午请他在学校食堂吃饭，问他有没有时间。

江郁云恭喜了方浩然，说当然有时间。

第二天，看到方浩然的第一眼，江郁云很意外，方老师神采奕奕，蕴结在眉间的愁绪一扫而空。他走进食堂，看到江郁云，开心地对他挥手。

江郁云想，看来真的很顺利。

方浩然在他对面坐定，先说抱歉：“不好意思，最近很忙，下午还有课，下次再请你去外面吃。”

江郁云不在意吃什么，摇了摇头，问他：“已经完成了吗？”

方浩然说：“还没有，框架搭好了，数据的转移还需要授权和对接，也七七八八了。”

“他们答应了授权？”这是方浩然说过最难的地方，游戏公司的数据属于商业机密。

“我答应做他们的技术顾问，十年。”方浩然叹口气，语气里有自嘲，“他们需要人工智能的专家，没想到我的专业会在这里起作用。”

又问江郁云：“你想吃什么？”

一起选了几种菜，都是江郁云喜欢吃的。

面对丰富的菜色，江郁云不忙着吃饭，笑着说：“我倒是觉得很好，如果是我，就拿不出一点交换的条件。”又想到桑植，“如果是桑植上校，他大概可以做物理顾问，数学顾问也可以。”

“不，他不会，他才不愿意浪费这个时间。”

江郁云认真一想，果然如此，轻轻撇了撇嘴，没说话，挑了一筷子菜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