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信息的采集和伪造是一件十分复杂的事，哪怕被采集方是自愿的。

然而秦正然他们并没有太多的准备时间。

就算秦正然已经交了一份相对详细的报告上去，军部和政务大厦仍然联合下了命令，要求他们尽快返程，其中柳家没少出力，他们甚至已经派了联盟最顶尖的医生和研究人员赶往这里，监察处也暗自调拨了一部分人过来。

而他们需要赶在这些人来之前离开开普勒星系，并尽量抹去索库公司的痕迹，以免让联盟的人发现开普勒星系民众的真实身份。

“其实没什么好担心，”老许一边看着显示屏，手上快速敲击着复杂的命令，一边说道，“我从未告诉过他们真相，现在索库的logo都已经抹掉了，联盟的人就算来，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把那些东西拼凑出一个型号久远的矿舰。”

“但当时这艘矿舰被劫持一定有记录，”秦正然看着进入研究舱的两个人，他们闭着双眼，周信的容貌在一点一点发生变化，“他们一时半会儿想不到这上面，但总有一天会想到这上面。”

“所以说，看天意，任何的计划都有被打乱的可能，时间和空间分割出无数条世界线，每一个选择都会对你所在的世界线产生或多或少的影响，你得允许意外的发生，”老许哼笑一下，“就像当年我还以为自己就是无情无义的科学家，结果不还是养了这帮小崽子。”

秦正然听孔净颜描述过他所见过的徐泽。

那是个一心一意眼里只有实验和实验结果的人，对于作为“实验失败品”的孔净颜放弃得很干脆，听起来有些不近人情。

就像徐泽自己描述的那样，他曾经想过如果周信是个不合格的失败品，那么能做到的最人道的选择就是把他丢在一个培育基地里，仅此而已。

可人生是处处充满意外的。

徐泽意外地登上了那个矿舰，意外地养大了这么一些人。

开普勒星系并不全是那艘矿舰上的人，他们沿途也收留过一些脱离联盟的流浪者，这过去的二十八年中，也有过异心之人，那时候包括周信在内都还是小孩子，只能靠着老许这么个极端聪明人斗智斗勇护住他们。

真正外来的人很少，卓越卓然的父母算是一个。

他们短暂地融入过开普勒星系里，最后却牺牲在一次幽灵的攻击中，基因优秀的双胞胎一心要学机甲，要守护星系的其他人。

开普勒星系的矿物资源很多，宜居星球不多，但它曾经是旧帝国某个秘密的军工点，上面遗留着一些帝国的机甲和星舰，这才让这些流浪者有了家。

而昔日的徐博士成了老许，那少年时期意气风发的憧憬终究是没有成真。

“人啊，”老许感叹，“规划那么多干什么，能做到哪一步算哪一步吧，尽力，尽力就好。”

研究舱里的周信已经有八分像孔净颜了，目前各项数值平稳，没有任何问题。

“对了，”秦正然突然问道，“还有一件事想要请教您。”

“嗯哼？”

“你说您当初为了防止失败，将受精卵人工分裂，一个是周信，那么另一个……”

老许闻言，稍稍停下手中的工作，挑眉看他：“另一个，不就是和你并称‘双子星’的那位炙手可热的联盟现任总统嘛。”

被猝不及防地cue到“双子星”称呼的秦正然有些尴尬，老许却毫无所觉一般，问道：“你想问他什么事？”

秦正然回过神，他的手轻轻攥了一下：“我想问您，周信和谢明远，他们两个初始的受精卵，是金蜜蜂吗？”

这问题让老许一愣，他皱眉回忆了一下：“应该不是吧，进入科学岛的金蜜蜂受精卵很少，除了柳家这小子，其他的普通金蜜蜂的调优都是去前院的。因为能进入科学岛的受精卵是不看身世价值，只看基因价值的。他们俩的基础受精卵应该就是平民，不然我当初也不会直接上手做分裂，那帮世家对他们的金蜜蜂都宝贝得很。”

谢明远……真的就只是平民。

是他错怪他了，秦正然想。

可他总觉得还是哪里有些不对。

索库矿业公司、黑天鹅星系、宁淮，还有在有可能掌握重要证据的军需处的顾良。

顾良是秦正然在开普勒星系的第二年就过来的，虽然那时候秦正然在谢明远的暗示下将他看作是金蜜蜂，可顾良却没有任何金蜜蜂的做派，而那时候的秦正然和孔净颜也偶然有联系，孔净颜对于秦正然一直是指导居多，每次开普勒星系有人事变动，尤其是有金蜜蜂过去，孔净颜都会给秦正然解释那个金蜜蜂的背景。

但是顾良来的时候并没有，孔净颜甚至都没有特意提起过他，就像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次轮换。

后来秦正然曾经问过顾良当年为什么会进军需处，那时候顾良的说法和宁淮给他的说法差不多，救了一个上将，受赏识，进了军需处。

但顾良说这些的时候，眉宇之间也是不解，显然他本人对这段经历也很匪夷所思。

那时候再加上不时传来的谢明远的消息，谢明远的手腕和他强大的政治力量，让秦正然越来越怀疑，或许谢明远才是那个金蜜蜂？

毕竟顾良去军需处的时候他们还在大学中，谢明远只能算个长袖善舞的优秀毕业生，而现在他的靠山宋家也不过是联盟基建背景的有钱世家之一，和军部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又怎么能去左右一个普通毕业生的军部去留呢？

可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一个人的猜疑，就像现在，他的猜测被老许否定了，他的心里又有一些惭愧。

这五年来对谢明远的猜忌，最终被证明是错的。

“那个谢明远，是你什么人？”老许看着他问道，“我看他好像还挺关心你的。”

“朋友，”秦正然低声说道，“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五年前谢明远拒绝了他的喜欢，五年后他拒绝了谢明远的示好，而这五年来错过的时光终究是铸就了两个人之间不可磨灭的猜忌和隔阂，秦正然想，他和谢明远，终归不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