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蜜蜂法案的规定，因为调优冗余，有多个同源受精卵经过基因调优后，失败的送入销毁池直接销毁，评估结果优秀的几枚受精卵进入孕囊所，再由智脑根据基因特性、分配区域和该区域所需的基因倾向和生存适宜性等多方考虑，进行二次筛选，确定最终留下的那枚受精卵和受精卵七个月后要前往的培育基地，最终留下的受精卵进入孕囊所的孕囊，未被选中的则进入销毁池销毁。

“孕囊上会标注孩子基因特性和去往的培育基地编号，等待销毁的受精卵则不会，”老许缓缓说道，“科学院每年都会做基因所、孕囊所以及培育基地的受精卵出入审计，为了保证每一个受精卵都被送往指定的基地，同时建立起相应的公民档案。但那艘矿舰上的孕囊，没有任何相关信息，并且，那上面的孕囊都是落后很多个版本的、应该早已被淘汰的孕囊，也只是维持了受精卵的活性，并不能提供最优的基因成长保护。”

秦正然听着老许的话，他感觉毛骨悚然。

本该被销毁的受精卵，本应报废的孕囊，还有飞往非宜居星球矿星的诡异矿舰。

秦正然艰难地说道：“他们……为什么要运送那么多小孩过去？矿星上，有能维持这些小孩子生长的地方吗？”

周信冷笑一声：“恐怕是随便养成小孩当未注册的廉价劳动力吧！”

秦正然转头看他，周信抬了抬下巴：“开普勒星系不就这么建起来的么，小孩子，给口吃的，随便养养，长大了有力气就能干活儿，不就是这么个逻辑嘛，是吧老许。”

秦正然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看来周信心里还是对刚才那个“随便丢哪个培育基地”耿耿于怀。

毕竟周信是老许亲手养大的，两个人原本情同父子，现在得知了自己基因要是差点长错一点就要被抛弃，他自然是有点委屈的。

虽然秦正然不懂得这种感情，但是几年前在那场追悼会上，那个为了带自己儿子的遗体回去安葬而求着军官的老人那佝偻和卑微的身影还历历在目。

这就是父亲对孩子的爱吧。

而老许已经懒得理他了，他只是掀了掀眼皮，说道：“3号矿星事件。”

3号矿星事件……

秦正然努力搜刮自己脑中的知识存储，终于想起来那是什么事件了。

那是联盟建立后的第60年，在编号为3号矿星上出的事。

NWIM物质早是在彗星中发现的，在N矿被发现前，它一直以液体状态存储在彗星的冰雪胆中，经过实验发现，NWIM会随着温度的增加而凝固，随着温度的降低而融化。按照这个规律以及其他的属性进行探索，人类终于在某个星球的火山口发现了含有大量NWIM物质的固体N矿。

由此开始了主动的N矿开采。

3号矿星就是有着极多的活跃火山的N矿矿星，是当时联盟N矿的主要来源。

联盟当年以极高的报酬派了大量公民上去进行N矿开采和探查，但没过几年，3号矿星的矿工陆续出现严重的、难以治愈的精神疾病，就像是有一种无形的病毒在矿工之间传播，有的人发疯、有的人变得痴傻、还有的人精神力被严重消磨，精神力等级迅下降，面对这种情况，矿工工会要求联盟停工彻查。

等科学院的专家带着各种设备登上矿星探查了一年，才终于探查明白，在这种高浓度N矿环境下，会和精神力产生同频共振，进而对人的精神产生难以治愈的伤害。

由此，矿工协会和科学院制定了一些列N矿开发的人员防护标准，联盟将其纳入通用防护标准中。

“N矿的开采自从那件事后成本直线上升，”孔净颜皱着眉头若有所思，“而索库矿业公司，每年在人权保障和员工福利保障都名列前茅，也正是因为这些是联盟矿星竞标的重要参考指标，所以他们才能以更优惠的价格从同行中竞价到更好的矿星，但是，听说他们的人力成本控制很好，员工人均产出价值很高，当时更倾向于是因为他们使用的开采技术和员工素质比较高。”

一颗矿星的开采寿命在几百年，而如果索库矿业公司私下养成这些未注册的受精卵，那么十年后就能收获一批不受联盟法律保护的矿工。

这些矿工产出的效益可以做通过账平摊到每个正式矿工的头上，以此来达到高值的产出。

秦正然攥紧了手，如果这样的话，那么这件事牵扯甚广。

提供本该销毁的受精卵的科学院、政务大厦的审计部门还有提供通行检查保障的军部。

而这时，秦正然也明白了之前老许对孔净颜说的那句“柳家是真的把你当作弃子”是什么意思。

如果说政务大厦是各方势力、各个世家心思诡异互相争夺权力的地方，那么军部就是柳家的一言堂，就连政务大厦能插手安排的人也不过是最多能做到一个无实权的副司令，让谢明远不得不通过监察处来牵制。

所以这件事不可能瞒着柳家。

但身为柳家金蜜蜂的、明面上的军部掌权人孔净颜却不知道。

这说明柳家根本就没有把世家的权柄交给过他，就因为他活不长。

老许看着孔净颜，意味深长地说：“这件事其实和我们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但只要归入联盟，这种事就不会少，毕竟有人在就有阶级，有阶级就会有那些暗处。我如今说这些，不过是想告诉你们，我费劲心思把这些孩子从那艘矿舰下救回来，710个胚胎最终只保住了314个，314个胚胎我用尽所能，也只养活成了120个，如今好不容易给这120个孩子找到家，他们在这里结合、自然生育下后代，我并不想他们的后代再次被送入到那些矿舰之中，所以——”

老许锐利的目光在三个年轻人之间逡巡：“我不想让他们的后代卷入到这种已知的风险中，开普勒星系归入联盟可以，但是蜜蜂法案，我们不参与。”

秦正然明白老许的担忧，当年他一个人冒险将这一矿舰的胚胎偷了出来，又不知道历尽多少艰难，才养活出来了这些孩子。

对开普勒来说，每一个生命都是平等且珍贵的。

秦正然也明白，为什么一开始老许见到他并不欢迎。

因为他是联盟的人，是军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