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可没有越瑛那么多的心眼子。全团32人两两自行配对，一共占用了16个房间，随机地被分配到山庄内的不同栋中。

“啊，我是西楼，还想晚上串下门呢，深山老林里走夜路多可怕呀。”有胆小的女生已经开始想象那种阴森可怖的场景，在闷热的天气下都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你来我们房间呗，玩牌打游戏纯聊天都可以啊。咱们都在同一栋，不就不用走夜路了。”跟她熟悉的男生憨直言道。

那女生白了男生一眼，又用余光向身侧快速地撇了一眼，引得对方一头雾水。而越瑛闻言，会心而隐秘地勾了下嘴角。

“我和李雪徽在南楼201。思斯，丽姐，要一起来参观一下吗？”宁毅一殷勤地邀请两人，浑然不知正是身边虽不说话，但也欣然点着头的临时室友就是挑动起了这小小波澜。

可惜被偏爱的却偏偏有恃无恐。越瑛伸了个懒腰，道：“不了，饭气攻心，我想眯一会。”她看着已经拿着行李走出一定距离的陆灵兰，只想赶紧跟上去。

“你不是说今晚山边有昙花看吗？房间什么时候参观都可以，昙花夜放可只有短短一瞬，我也得养精蓄锐，不能错过。”说着，吴思斯拿起挂在胸前的相机晃了晃，同样拒绝了他。

宁毅一只好作罢，与李雪徽无奈地对视一眼，便往自己所在的别墅走去。

北楼离前台大概3-4分钟的路程，属于几栋别墅里最远的，但同时也是整座度假村里景色最好的。因其处于山坳边缘，背靠园内层层绿荫，脚下是穿流而过的山涧，极目远眺还能在峰峦之间隐隐看到千里沃野与日升月落。

但越瑛根本无暇顾及这些。

她坐在房间的床上，行李也没卸，看似木然地发着呆，脑子却其实在高速运动。

这次来到校外，好处和坏处都在于这是对方不熟悉的场景：不熟悉，则不敢轻举妄动；不熟悉，则也不知从何阻止。此外，越瑛从来没想通陆灵兰挑拣下手对象的逻辑，小玄子、野鸟、学校宿管，彼此之间看不出来有什么联系，所以甚至难以预料其接下来会将矛头指向谁。

越瑛用力地闭了闭眼睛，强行制止自己脑海中的一团乱麻纠缠得更不清。她受困于此良久，深知不能再重复之前寻常的思维模式。

既然一切都不确定，那就要先找到立足点。她想起一些学科建立之初，总是要先设定一些无须证明的公理作为发展独有理论的依据。她手指微动，于眼前的虚空开始构建出一幅归纳图。

一，光锥（可观测宇宙）之内，皆是命运；

二，“越瑛成为同一条时空线上的过去的李丽丽”不造成悖论；

三，在一、二的基础上，存在主观意志决定边界。

越瑛把这几条在脑子里转了几转，觉得已经不能总结得更好了，但这依然不能直接解决目前的困境，于是她尝试在这几条公理的基础上继续细化推论：

根据公理一、二，其实她从前下的结论并没有错，即是她作为李丽丽来到2010年的同一时空线这一事件已经存在，理论上自己怎么折腾都应该是合理的——世间万事万物互相牵连，她根本无法以自己为单一坐标，分辨的哪些行为可以导向已知未来，而哪些不能。退一万步而言，即便能分辨，作为一个生物体她是做不到完全自控的，在行为的过程中一丝丝的偏差，都可能导致未来整个大变样。

所以唯一的解法是，她越瑛在2010时空的存在，本就是计划的一部分。或者说得更清楚一点，越瑛本人与她的可观测宇宙之间，接近无限容错。

可为什么是李丽丽呢？

她惊觉，自己曾无数次地诘问为什么是越瑛，却从没有想过另一头。而当她真的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她那一直被莫名的沉重感死死压住的灵魂，仿佛轻盈地跳动了一下，就像是内心深处躲藏着的某个朝夕相见又素未谋面的朋友，蜻蜓点水般地拍了下她的肩。

普通的高中生李丽丽不会知道实业豪门越家的秘辛，更不会抱着对越父越母的爱恨交加地想要改变他们的结局。她会一心一意地准备高考，会跟自己同桌、班上最e的自来熟以及他的青梅竹马成为朋友。她压根不会去关心凤城未来十年哪里要拆迁改造投资回报能往十倍以上翻。那些奇异的带有指向性的梦境和每次钻心剜骨的警示，是一正一反两重的微调，将最后的不兼容性剪除。

越瑛把自己的目光，移向那虚空中的最后一条公理。她忽然明白了，那至高意志命定的，不可逾越的边界并不是基于越瑛，而是李丽丽。

李丽丽才是这个小小宇宙的中心，她——

“丽丽，你想什么呢？这么投入。”吴思斯收拾完行李，看到越瑛一会咬牙一会切齿，出言询问。

越瑛的思路一下子就被卡住了，像是一根根紧绷清晰的线忽然绷断，然后缠成了一团松散无头的乱麻。刚还在奔涌的灵感忽然就无迹可寻。

“没什么，我发神经呢。”（吴思斯：？）

这回她真的是咬牙切齿了。越瑛向后跌在床上，然后发泄般地拿被子蒙头盖住自己。

越瑛只是感觉自己刚刚闭上眼几秒，就被人摇醒了。她惺忪着睡眼支起身子，发现夕阳已经从没有关紧的窗帘缝隙中漏了进来。

她看了看时间，已经接近六点一刻。

“快起来，差不多要吃晚饭了。”吴思斯穿戴整齐，马上可以出门的样子，“宁毅一说，昙花开花时间预计在7点到8点左右，可不能错过了。”

越瑛唯有不情愿地慢吞吞起身。

晚饭倒是比午饭有意思一点，是一桌地道的山野农家菜。这总算让越瑛稍微提起来了一些兴趣。吃完晚饭，吴思斯便迫不及待地揪着宁毅一和越瑛往看花的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