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之间，百里奚静立于虚空，她手中的长剑断了。

凌波啊了一声，十分懊悔：“是我害得她，早说了不该送她那把剑的。”

那把剑正是她从一珍宝阁买来送给百里奚的，当时只注意剑身美丽，却没想到在对战中给百里奚造成了如此麻烦。

道一不满：“什么，你居然送这样的剑给一位剑客。”

“好了，人家都没急你们着什么急。”杜长老沉声制止，抬头看向虚空，“继续看。”

百里奚剑碎，对手却更加谨慎地招来一团黑雾包裹周身，同时恍如幽魂般的攻击铺天盖地向她咆哮而来。

百里奚催动灵力，灵剑蓄发，齐齐射出，穿透黑雾。

敬寅闷哼一声，自知不敌，抹开嘴角的血丝，催动玉简，招来飓风挡住视线，遁往天际。

同时丢下数具傀儡阻挡。

百里奚如何能放过他，飞身追上，挥出灵力击退傀儡。忽而，她站定虚空，朝远处镇魔碑旁抬手，那沉寂了多年的石碑竟碎裂开来，金光自缝隙迸射，随着周身碎石滚落，一把长剑拔地而起，宝剑光华穿透九霄云雾，真真是一副异宝出世的场面。

那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耀眼的弧度，飞入百里奚手里。

百里奚并指拂过剑身，往事忽然而过。

当年碧云国边城将士被漱丹坑杀，留下通天怨气冤魂。百里奚感念流光和他们一番同袍情谊，不忍残暴驱散，留下命剑镇压，十多年了，冤魂早已往生，也是时候取回剑了。

恍如开天辟地的一剑，飓风消散，绵延磅礴的剑意将天地照亮如白昼，一道黑影在剑意尽头被击中。

“砰”的一声坠入地面。

百里奚飞身而下，翩然落于地面，缓步走到那抬头的身影上。

敬寅用手肘支撑身体，咳嗽两声：“我输了。”

百里奚不语。

敬寅垂死挣扎：“你杀了我，我也会再复活。”

百里奚两指一挥，一枚布满丝丝裂痕的玉简从他怀里落入她掌心：“现在不会了。”

“即使复活，我也会千百次杀死你，你复活一次，我杀你一次。”

“……好吧，也好，这一次我可以和流光永远在一起了。”敬寅躺在地上，吐出鲜血：“我们有玉简的灵魂刻印，无论轮回多少次，我们都会再次重逢。”

百里奚垂下头颅，当着他的面一点一点抹去上面的灵魂禁制：“你在想什么，我的弟子，永生永世都不会再和你见面。千秋万世，她与你，绝不会有一丝关联。”

她长发倾泻而下，和她的话语，犹如最恐怖的笼罩。

敬寅眼中充满血丝和愤怒，却渐渐没有了力气。

据说人死前会走马灯一般回忆生前，而在他死前，两次，看到的居然都是那从乱军中救出他的逆光身影。

风中再次送来城门离别时那句提醒“太子殿下，请记得我们的约定”。

“互不猜疑，共守碧云。”

“……我们，本来可以改变碧云国的，如果，我再对她多一点儿信任就好了。”

这位本该早已死去的古碧云国太子，呢喃着，随着话语最后一丝气息散尽。

百里奚降落于城主府，推开敬寅的房间，曾经时刻陪伴着他的面纱美人坐在床榻边，姿势端正到近乎诡异。

似乎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的一幕，百里奚感到喉咙窒息，艰难的伸出手。随着面纱揭露，傀儡美人的脸露了出来，精致白皙的脸平静麻木，黑瞳大而无神，却有泪水无声划下，滴落在百里奚心里。

“对不起，师父来晚了。”

篝火旁，凌波正支着脸颊等待，忽而远处出现百里奚的身影，怀里抱着一个精致的匣子，她本来想问‘百里奚，你去哪了？’‘你怀里抱的是什么？’却在看见百里奚脸上的神情时止声了。

她从来没见过百里奚流露出如此悲伤的神情——仿佛失去了世上最重要的东西。

百里奚走到无头人旁，将盒子放在她旁边。

“这是——”

“流光将军的头颅吗？”

百里奚取出头颅安在无头盔甲之上，而后坐在一旁静静等待。

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其实只是少顷，盔甲上光华流转，一个人站起来了。

百里奚抬起头，注视着熟悉的面容。

“流光，师父可以为你找一具身体。”

他们在神识中交流，无声的对视。

这其实是很怪异的一幕，却充满了一种莫大的悲伤与无力。

“可是师父，如果要用别人的性命成全自己，流光做不到。”

“师父，弟子一直没有好好和你告别，这一次真的要走啦。”

“如果有下辈子，流光再做你的弟子。”

流光跪下，在百里奚悲伤的注视下磕满三个头。

曾经，有一个小小的人，被师傅牵着手走上山，后来，她一个人下山，再也没有回来。

她长大了，有了独立的思想和人格，她知道该做什么，并愿意为此付出一切。

她是如此的，为这个弟子感到骄傲和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