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星汗涔涔地从梦中醒来，已是第二天中午。

她头痛欲裂，在床上靠着枕头坐了起来，宽大的白色睡裙将她整个人罩了起来，只露出一截纤细的脚踝。

“嘶。”她揉了揉太阳穴。

【你昨晚梦到了什么？你一直在哭。】连枕头都被眼泪打湿。

“你不是能直接看吗，为什么还要问我，明知故问。”她心情有一点糟糕。

【哎呀，明明是你让我不要老是窥探你的想法，我照做了还要挨骂，脾气可真不好。】

Zero故作伤心。

“……我梦到刚进生物所的时候了。”

她想起Zero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出现的，反问道：

“所以，你也是生物所对我进行实验测试的一部分吗？”

她进入生物所半年后，Zero便开始在她脑海中识图和她对话。

彼时，她还沉浸在对外婆的思念，和对生物所无孔不入监视的厌烦中，只觉得它是生物所识图对她大脑进一步控制的手段，对它很是抵抗。

Zero嗤笑，带有一丝不屑：【就生物所那些人？小林星，你当我是什么。】

他又放软了声音：【很早很早，我就和你在一起了。我甚至还记得，你被外婆捡回去的情景。只是那个时候，我还不能和你对话。】

听到他不是生物所的造物，林星心中也顿时一松。

“所以，你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知道他独立于生物所之外，林星那份隐隐被监视的担忧也消散了，对Zero来了兴趣。

【用你们的话来说，我来自一个集体意识的种族。我在地球上以思维体的模式存在，单独与你对话，但在我们的星球上，所有人都是这个集体意识的一部分。】

“……那这相当于整个种族都只有一个人？”

【并不能这样说。我们只是共享统一的意识，但仍然由各个独立的思维体组成。】

聊起自己的种族，他语气轻快了起来：【比起人类社会的分裂与内斗，我们的社会更加团结，和谐，友爱。你也可以称呼我们的集群为‘共谐种’。】

“只有一个意识，那你们的星球怎么分工？”

【在集体意识的运作下，每个思维体都会各司其职，进行不同领域的研究。也因此，我们的科学体系一日千里，才让我有能力来到几十万光年外的地球。】

林星若有所思：“那你干嘛要来地球？还要寄生在我的脑子里烦我。”

【地球人和我们星球的生态截然不同，让我们很感兴趣，于是将我留在了这里。】

【当年，你已经是个脑死亡的婴儿。如果没有我的寄生来驱动这副躯体，你早就不复存在了。】

他陈述了个残忍的事实，用平淡的口吻。

林星沉默。

当年，外婆是在一家小黑诊所门外将尚在襁褓中的她带回家的。

林星突然想到了什么，打了个寒颤：

“等等，那我现在产生的思维还是我吗？”

她该不会是这玩意人格分裂出来的产物吧。

【很遗憾，是的。我也很希望你是我们中的一员，但虽然结合了我的部分意识来作为大脑启动的基石，你的思维仍扎根于人类躯体诞生。】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思考了下措辞：

【也可以说，你是我们共谐种和人类的混血。】

“……”

她还真是一个小“杂种”，像小时候被街头混子骂的那样。

“那你可以控制我的思维和身体吗？”她有一些警惕。

【在你两岁前，是可以的，但那时你的身体还很弱小，什么都不能做；很快，你的自我意识变得强大了起来，我就只能透过你来感知世界了。】Zero的语气听着还有些许惋惜。

林星长舒一口气。

假如离开生物所后，还有被Zero控制的危险，那她只想把自己的大脑挖出来。

想到这，她有些不满：“你以前怎么不跟我说？”

【……小林星，你这是在指责我吗？请回想一下，你以前对我的抵触有多大。】

Zero有些无奈。

这倒也是事实。

她理直气壮地说：“那怪谁？你和我的第一次交流距离进生物所那么近，我只能想到你们是一伙的。”

【这实非我所愿。以前我并没有找到和你对话的方式。但在他们对你的大脑进行了一些改造和刺激后，我才终于可以和你交流。】

林星不禁摸了摸脑后被埋在头皮之下，硬币大小的硬块。

“那如果我现在把这玩意取出来，我是不是就听不到你讲话了。”她有些跃跃欲试。

【……很难保证。但就算听不到了，我也依然存在，一样能知道你脑内的想法。】

林星幻想了一下那个情景，仿佛有个随身幽灵在脑海中窥伺着自己，让她感到一阵恶寒，打消了这个念头。

【跟我讲话有什么好不开心的嘛。】

他听上去还有些沮丧，不复平日里那游刃有余的优雅作态。

【我可比你能洞察人心多了，别忘了，如果不是我让你去找凯文，你早在新城街头饿死，或者欠债被打出门外了。】

他不忘数自己的功劳。

“行吧，算你有点用。”林星往床上一倒。

【可惜我还不能和其他人直接意识连接，只能通过你间接打探。像当年，外婆只是躯体老化，但思维仍然很活跃，如果我能和她沟通，令她以意识思维的方式加入‘共谐’的集群，她便能以思维体的形式活下来。】

“现在说这个也没什么意义了。”林星打断了他的话。

这场对话获得的信息量太大，她还在慢慢消化。

她仔细想了想接下来的计划。

她在世上已经没有别的亲人了，在新城，倒是认识了一些伙伴。

林星决定先把新城当成自己的据点，好好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