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以极缓慢的速度推进。当初稚嫩的孩子已经成长为风华正茂的青年人。生活在记忆里，记忆在时间里。气味、声音或光线，在某一个契合的时间点，吻合住我们的记忆，于是过去的时光在瞬间涌现。

来到布鲁克林的每一天好像都一模一样，希琳常常觉得这里着实太过于安静了，十月的某一天周末她和维吉尼亚一起去曼哈顿，看过最新的艺术展览，她们在城市里闲转，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地，回来的时候乘地铁走慢了一步，她的鞋子就被地铁门夹住了，为了脱身只能把鞋子留下，她惊魂未定的看着远去的车门，对地铁里乱舞的群魔更是目瞪口呆。

“哦！天呐”维吉尼亚安慰她，“我们可以去附近的商店买一双。”

然而希琳并不是对丢鞋子感到慌张，只是觉得世界在她眼前变得越发混浊。纽约的繁华带着一种无可比拟的姿态，高楼林立之间蜿蜒的街道，晴空之下城市的生机和活力悦动着，远路不知会越走越笔直还是会越走越曲折。

远方在呼唤着她，当夕阳的颜色染上天际，她的影子在地上被拉的好长，她仿佛陷入一个温暖、梦幻、轻柔的往事，在这个微凉的十月，在这座秋天的城市，风轻轻拂过，仿若提琴的低语，如梦似幻。

在这时，她很想要用力的奔跑。

她给他写信，谈起她在纽约的见闻。而他也总是寄来异国的篇章。

十一月底希琳完成了第一份与出版社合作的插画作品。去交稿的那天，编辑平和的面容让她变得有些紧张，所幸顺利过稿件，不辜负她细心打磨的日夜。老师们虽然给了自己的学生机会，但能不能抓住机会还是要看他们自己。而她也有自己的想法和观点想要进行创作。

霜色浓重，秋风渐起的日子她也会想想洛杉矶的晴岚天空，她和伙伴们在洛城的街道上散步。回忆那样的轻松愉悦，身上的秋装都变得沉重起来，于是她笔尖不停。很多时候图画代替了她的语言，代替了她的情感。

十二月的一个雪天，希琳见到了许久不见的好友。

冬天的花境有着精心设计的枯萎，逛过高线公园的萧索奇景，午后希琳从公园回到学校。她又一次见到了大雪纷飞的纽约，白色的冰蝶翩跹着缠绕在她黑色的发丝。她深色的外套上雪花的六瓣结晶清晰可见，脱掉厚实的外套，抖落浑身的雪渣，她穿着一件柔软的红色毛衣，在咖啡机前等着滴滴浓香的咖啡液滴落，流利地打奶泡，一朵郁金香盛开了。

她拉下一节衣袖捧过骨瓷的咖啡杯朝室友询问，“来一杯吗？”

维吉尼亚从床上坐起来，撸了一把头发揉揉耳朵，撑开眼睛，“哦，谢谢希琳。”

没有咖啡的生活是不完整的，室友平日里咖啡成瘾，早上的清咖，课间的拿铁，希琳的拉花技巧就是和维吉尼亚学的，从最简单的白心到现在熟练的郁金香，她正在练习怎么把大白心变成千层心。

窗外风雪喧嚣，室内温暖安逸，咖啡的香气久久不散。她窝在房间的沙发里抱着一本小说，准备消磨一下午的时间。室友穿着珊瑚绒的连帽睡衣，耳朵里塞着耳机，手指按下随身听的切歌按键发出“咳嗒”一声轻响。

咖啡杯子变空又变冷，她翻到故事新的一节，抬头活动活动脖子，雪花飞舞着堆落在窗台，她突然就想动笔画一画，用素描、水彩还是油画呢？她正考虑着，听到电话响了。

“希琳！”

她刚接通了电话，瑟琳娜的声音就炸了出来，接着又问她，“在学校吗？”

“在呀。”

“猜猜我在哪？”

希琳戴上围巾和手套，拨开眼前的纷纷雪花。

瑟琳娜是从大西洋的彼岸回来的，飘着雪花的便利店门口，站着一个瘦长的人，黑色的帽子和黑色的长大衣把她整个人都裹的严严实实的。

看到希琳，瑟琳娜兴冲冲的张开双臂拥抱她，她被冻的一哆嗦，才发觉瑟琳娜穿的很单薄，十二月纽约的温度基本上都在个位数，瑟琳娜的手都是冰凉的。

“怎么穿的这么少了”，希琳把围巾和手套都摘下来给她，瑟琳娜笑眯眯的戴上，“还是希琳好。”

瑟琳娜一边从超市的货架上拿下一打啤酒一边问她，“你们的圣诞假也该有两周吧，正好我最近都没事，回洛杉矶或是去哪？”

“准确来说是两周半，我订了后天的机票回洛杉矶”，希琳点点下巴，有点惆怅，“然后去格伦代尔，这两年奶奶的健康一直都不太好，爷爷就一直在家里照顾她。”她暑假去看奶奶的时候发现原本精神矍铄的老人身体肉眼可见的干瘪下去，行动也迟缓了很多，奶奶仍旧保持着往常的优雅，但很多事情已经交给爷爷代劳了。

"OK!"瑟琳娜打了个响指，“我决定和你一起去。”

她们沿着街道两旁的遮盖处行走，躲避风霜，瑟琳娜紧紧揽着希琳的胳膊，希琳能感受到朋友单薄的衣物下的胳膊冰冷而纤细。

她忍不住问她少年时代的好友，“你没有回去吗？”

瑟琳娜的胳膊僵硬了一下，随后她很轻松的说，“没有，我先来见你了呀，开心吗？”

希琳握住瑟琳娜，那嶙峋的指骨轻微的颤动，“你为什么不去见见西蒙斯女士？”

“因为我还没有准备好，不能去见她。”

希琳轻笑起来，“回家还要做准备吗？”

“现在家里不止有我妈妈，还有我妈的男朋友，准确来说，是…继父？”

“好像是有点为难，他成为你的继父之前，你们就是陌生人。”

瑟琳娜重重的叹气，“毕竟是我不能总陪着她，我也不能阻止她寻找自己的幸福。”她惆怅地说，“希琳，你说假如我没有选择做演员，我就在洛杉矶找一个很普通的工作，可能是在公司里作文员，我是不是可以永远陪着她了？”

“那么这个世界上一定会多很多遗憾。”她紧紧挽住瑟琳娜的胳膊，试图给她一些温暖和安慰，“大家不会认识一个叫作瑟琳娜的演员。你选择成为演员，是因为你热爱表演，你的才华和热情不应该被埋没。你走得越远，你就越加强大，西蒙斯女士也一定为你感到骄傲，她知道你在追求自己的梦想。”

“她或许早就知道了瑟琳娜会成为一名出色的演员，所以她才会坚持了这么多年，直到你可以独自在世界辗转，她才去做自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