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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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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姨说话利索又不讲什么忌讳,甚至还带着些许过于接地气的幽默,让严律和董鹿等人都接不上话了。

好在这会儿也没人能有空跟她计较这些,徐家原本就已经朽烂的门槛这会儿摇摇欲坠,门外围着一圈儿来看热闹的村民,门内两拨人似乎正因什么事情争执不休,互相撕扯,尖叫声叫骂声在并不算宽敞的徐家院子里传开,伴随着周围不懂事的小孩子们玩闹的叫声和好事人的议论,场面十分混乱。

隋辨和肖点星俩人从没见过这种场面,看的瞠目结舌,尤其肖点星,打小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哪儿见过小地方这种乱糟糟的事情,一时间竟然有点儿手足无措,抓着后脑勺看向董鹿和严律。

严律点着烟抽了几口,将烟灰弹了弹。

带着小火星的烟灰随风而起,但没飞多远就落了,这证明周围并没有可以吸引它的邪祟痕迹。

那边儿董鹿悄悄拿出的仪器也没有反应,这地方虽然到处挂着白布,就差把“这有古怪”写个联儿挂上了。

没有东西作祟,这家人难道真就是纯倒霉?

趁着王姨凑到围观人群里扯闲话的功夫,薛清极也慢慢踱步到徐家门前,仰头看着挂的歪歪扭扭的白布条。

门中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一个衣着破烂披散着头发的女人从门里飞奔而出,正撞在薛清极身上。

薛清极像片柳叶般轻松后退两步,单手一挡,将女人的身形稳住的同时又与她拉开了距离。

严律见他看自己,两步走过去,咬着烟问:“慢点儿跑,你是徐家人?”

女人身后又跑出几个人来,气喘吁吁地将女人拉住,厉声呵斥:“不是让你在屋里待着吗?你这傻子,就会添乱!”继而又皱着眉对薛清极和严律道,“她是个癫子,你们别跟她计较。”

薛清极对后跑出的几个人并不在意,只微微歪头,感兴趣地打量这女人。

女人蓬头垢面,身上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不合身的肥大裤子用一根白布条系着,衣摆上除了污渍就是破洞。她原本闷头狂奔,这会儿被人从身后拉住,边挣扎边抬起头,露出一张神色不太正常的脸。

这中年女人一看就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应该就是徐家那个疯了的媳妇。

“行了,红玫,怎么这么不听话,赵红玫!”拉着她的人愈发不耐烦,加大力气将她向回拖,“疯了是真好啊,啥事儿都用不着你操心了。”

女人的力气却很大,任由两个壮年男性拽着也不走,愣怔怔地看着薛清极,突然裂开嘴笑了起来:“嘿嘿,神仙,你是神仙!”

严律皱起眉,这女人的眼睛很亮。

薛清极笑道:“我是吗?”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女人猛地一挣,竟将两个拉着她的男人甩开,冲到薛清极和严律面前,癫狂的目光扫过严律,笑得更大声,“他不是……他是另外的神仙,和你不一样。”

严律咬着烟挑挑眉,低声对薛清极道:“她竟然是个有灵识的。”

“天赋,”薛清极还是会下意识用古语说话,“总是伴随着残缺。”

疯女人赵红玫并不管他俩的嘀咕,两手分别扯住两人的胳膊,脏兮兮的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这世上有神仙,别人都不知道,只有我知道!”她小声又神秘地加了一句,“神仙会把我女儿还给我。”

赵红玫的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严律却还是能听出她语气中的期待和喜悦,哪怕她的说话方式颠三倒四。

“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神仙会把女儿还给她?”胡旭杰摸不着头脑,追问道,“你能不能说清楚,什么样的神仙,在哪儿见着的?”

赵红玫却不再说了,只是带着颇有深意的奇特笑容,被两个男人一左一右束缚住胳膊抓住也不再挣扎。

来抓她的男人之一和她容貌三分相似,应该是赵红玫的亲属,他把几人当成了来看热闹的好事者,边将赵红玫向门里拖边对胡旭杰没好气儿道:“癫子的话你也信,我看你脑子多少也有点儿毛病!”

胡旭杰大怒,拳头梆硬地要上前理论,被隋辨和董鹿拦住了。

董鹿低声道:“我们不是官面儿上的人,闹出动静就不好查了。”

其实这种事儿任谁来都不好明着查,甚至都没法直接问,哪怕是周围人都认定了徐家接二连三死人是跟神神鬼鬼的东西有关,你也不好直接上去拍拍人肩膀,问人家家里最近是不是闹鬼闹邪,不然很可能没得到答案,反而得到了俩大耳巴子。

肖点星不耐烦道:“那怎么办?来都来了,总不能打道回府吧?给他们点儿钱,就说咱们是来做调查的不行么?”

“少爷,你是真觉得钱能解决所有问题啊?”胡旭杰冷笑道,“告诉你,你这样以后出门是要挨打的——”

王姨果断道:“行啊!”一吐嘴里的瓜子片,朝着肖点星一伸手,“拿来,要现金。”

胡旭杰闭上了嘴。

肖点星当即掏出皮夹子,抽出几条小红鱼儿交给王姨:“够吗?”

“行吧,对这家来说也差不多了。”王姨弹弹钱,热情道,“真有钱啊小伙子,你别是那个什么妖皇吧,我听说得活了起码三四百年,我有这寿数我也能发财!”

严律:“……”

其余人沉默地看着严律,薛清极从这浓重的口音里分辨出几个关键字,又瞧了瞧王姨手里的钞票,很快弄懂了现在气氛搞成这样的原因,挑挑眉,歪头在严律耳边小声道:“这么多年,你发财了吗?”

他跟严律说话时还有些习惯性地用古语,这种除了他俩早已没人听得懂的语言发音时鼻音浓重,又因为凑得太近,严律只觉得耳朵略略发痒,用手抓了抓耳廓,咳嗽一声,正儿八经道:“你活到我这份儿上就知道了,视金钱如粪土,这都是身外之物。”

薛清极意义不明地笑了笑。

“哥,”胡旭杰也凑过来在严律耳边说话,“她说的对啊,你咋没发财呢?”

严律赏了他一大脖溜子,并用一个字简洁地回答了他:“滚!”

肖点星阴沉了一天的脸骤然转晴,嘴角几次翘起又压下,努力装作并不在意的模样。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王姨已经将这几百块钱用一张白纸包好,纸还是她从附近熟悉的人家里拿的,胡乱将钱一裹,就算是个白事儿钱了。

包完了钱,她一仰脸儿,迈步跨过徐家那个摇摇欲坠的大门门槛儿,把门板拍的梆梆作响,扯着喉咙带着悲音道:“我可怜的徐大娘哎——怎么就走得这么急!别怪我来得晚了,我来给你添个钱,你在路上好打通打通关系,看到阴司判官就报我王晓凤的名!”

和大部分散修一样,王姨在早些年也以“看事儿”为由行走乡里。

往回倒个八九十年,几乎每隔几个村就有一个王姨这样的人,对外宣称能走阴过阳请神请仙,谁家觉得自己那段时间过得倒霉就得找这样的人帮帮忙,花点钱去去自己看不到的晦气。

这类人有个统一的称号——神棍。

随着时代进步医疗水平发展,这类人就被“发展”掉了,王姨年轻时刚修行没两年,还爱管些闲事,所以当了一段时间“神棍”,后来发现人家背地里叫她“神经病”,虽然都是“神”开头,但委实有些气人,她就洗手不干了。

好在她人虽不干这行了,但村里始终还有关于她的传说,所以她进门这一嗓子,徐家院子里原本正争吵不休的两拨人都停了嘴。

严律立刻掐灭手里的烟,跟在王姨身后自然从容地跨进了徐家的门,薛清极紧随其后,两人像是王姨带来的子侄,毫无半点儿尴尬。

董鹿等人效仿而进,呼啦啦一帮年轻人立刻就在王姨身后挤满了。

“咋回事?”徐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见到来了这么多人,懵了,“你咋来了呢晓凤?这都是谁啊?”

“这都是我亲戚家孩子,说送来跟我学学‘手艺’,”王姨边抹着干巴巴的眼眶边说,“我早上正跟家里睡回笼觉呢,梦到徐大娘来找我,说自己要走了,但心里不安生,我就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解释,就说要还想回家看看。梦醒了我还纳闷呢,寻思她不跟医院里住着呢么,得空还计划去瞧瞧她呢,没想到这人说没就没了!哎呦,老二哥,你说这可咋整啊!”

徐老二是前段时间突发心梗死在河边的徐老头的弟弟,也是个老头儿了,上了年纪的人多少都对这些神神道道的事情颇为迷信,闻言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也顾不上王姨身后的严律等人,急问:“真?你真梦到我嫂子了?”

说完意识到自己嗓门太大,左右扫了一眼,赶紧又压下声音凑近了问:“她心里不安生是为啥,你说,你就只管说,是不是因为有人克她?我就知道是!不然她为啥要回来看,肯定是看那害死全家的扫把星在哪!”

王姨“呃”了声,还没编好瞎话,旁边儿刚才跟徐老二吵的中年男人不乐意了。

“你说啥呢!”中年男人正是刚才在门口拽赵红玫回去的人之一,“我姐咋了就害死人?你这属于造谣懂不懂,诽谤,污蔑!”

徐老二一撇嘴:“读几本歪书还开始拽洋词儿了。早我就说了,那就不是个好生养宜家的面相!果然疯疯癫癫,生了个丫头不说,没两年我侄子就死了,香火都断了!现在丫头没了,我大哥大嫂好好的人也没了,倒是她个疯娘们还活着,这不是妨人是啥?能让你家领回去就算不错了,搁古代你这得偿命!”

“我姐都嫁过来了还怎么领回去,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说领走就领走?”赵红玫弟弟怒道,“得给钱!赡养费你懂吗,给钱!”

俩人又吵起来,胡旭杰和仙门的几个小辈儿脸色都逐渐变得难看,在赵红玫弟弟的最后一句话说完后彻底听不下去了,隋辨气得直扶眼睛:“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亲姐都被这么对待了,这时候还只想着钱?”

可惜声音盖不过别人,压根没人搭理。

王姨倒是习以为常,一边劝架一边还旁敲侧击地套话,中间又夹杂着说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什么梦到徐老太,又说好像看到屋里有阴影在动,把徐老二和赵红玫弟弟说得面露惊惶。

严律慢悠悠地抽着烟,薛清极也不知道是听懂还是没听懂这些口音很重的方言,只是始终带着点儿笑,仿佛在看什么乐子。

可能是因为王姨早些年在十里八乡颇有些玄乎的名声,徐老二和赵红玫娘家人都让她给说的心里嘀咕,王姨见自己忽悠的差不多了,一拍手:“哎,反正也是来了,不然我就多嘴说几句,你们要乐意就听听,反正也不碍着什么,怎么样?”

徐家和赵家还没说话,王姨又把用白纸包好的钱拿出来,往徐老二手里一塞,一手拉着董鹿指着身后自己带来的一行人,低声道:“刚好我这帮小徒弟们在,年轻人,阳气重,啥都压得住,我专门一道带来哩。”

这回徐老二再没别的话说了,捏着厚度不薄的白包把王姨等人让进屋里。

徐家的房子建的确实不怎么样,虽说是个小二层,但因为建时楼梯修得狭窄略陡,据徐老二说,徐老头老两口上年纪后基本不去上边而是住一楼的卧室,儿子死后为了方便看管疯癫的赵红玫,便把一楼原本的杂物间放了张床给赵红玫住,二楼就只有一间小屋给徐盼娣住。

几人踏进屋内就觉得不大舒服,倒不是因为什么风水晦气,而是这屋子采光很差,昏暗的屋内也没什么像样的家具,除了一个破烂沙发外只有几把长条凳用来待客,墙皮斑驳发黄,客厅正中央的墙上挂着徐老头和徐老太的黑白照,前边的桌上摆了香炉,里头的线香都已烧得快见底,却没人记得要去续上。

徐家亲戚不多,也就徐老二一家过来张罗丧事,赵红玫这边儿娘家倒是来了几个人,但都不怎么帮忙,两边儿回了屋,将王姨让到沙发上坐下,便各自开始吐苦水。

王姨到底是干过神棍这行的,面对“我脚疼肯定是让人给克的”“我家大娃窜了两天稀这不是撞邪了是什么”“我老觉得心慌肯定是大哥大嫂在周围”等等乱糟糟的话都能点头接腔,给出模棱两可的说法,让徐老二和赵家人都听得直点头。

董鹿对隋辨和绿毛使了个眼色,三人立刻从兜中掏出手机模样的仪器,又将叠好的符纸插进槽内,装作随意地在屋内走动,趁机检测屋内的异气数值是否有问题。

和仙门这套半科技半术法的手段不同,严律就没这么麻烦,他将嘴里咬着的烟头拿下弹了弹。

带着小火苗的烟灰立刻飘散开去,却并未飞多远便落了地。

这地方竟然没有任何可供他灵火附着燃烧的东西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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