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一层的厨房里还亮着灯。
身后挨着的人明显是困了，接连打了几个哈欠，懒洋洋地趴在沈行的背上，含糊着的声音里带着哭后微颤的尾音，靠着他的耳朵小声地哼哼。
“哥哥好过分啊，把我用完就丢，还不理我。”
平日里清晰的咬字被吞了，字与字间相互纠缠牵连，语调刻意拖长转了又转，温热的气息落在人的耳畔，顺着他端出来的轻柔声音一道攀在人身上。
沈行手里擦着的盘子险些没能拿稳。
这是方才晏止如他所言哭完之后，不知道是第多少遍的哼哼了。
在把茶几上先前准备好的水果和牛奶分完后，身上挂着挂件跟着从沙发边一起移动到厨房这边，他收拾着盘子和杯子，晏止就挂在身后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时不时像刚刚这样穿插两句。
说是怨言就太过了，不如说是一颗有些酸过头的柠檬味气泡糖果，在夜里咕噜咕噜地冒着泡。
“要不要先去休息，时间也已经很晚了。”沈行把盘子放好后，转头看了眼旁边黏着的人。
晏止皱眉：“哥哥，名字。”
“好，小止，你要不要先去休息？”
“不要，我已经和哥哥分开十年了，不能再分开了。”被念了名字后的晏止回答得极快。
沈行擦干了手，抬头戳戳他鼓起的脸颊：“但我等等也会一起回房间睡觉，不会让小止等很久。”
“那也还没到时间。”
“什么时间？”
晏止懒懒瞥眼客厅那边墙上挂着的钟，钟上的时针遥遥指向十一，离正上方还隔着段距离，他接着哼道：“钟声没响，南瓜没变身，我就还可以留在这里。”
沈行失笑，从边上捞起一个绿色的小南瓜：“那如果钟声一直不响，南瓜也一直不变身，那就一直留在这里？”
晏止正要点头的动作停下，他瞅了两眼眼前笑着人，把沈行手头的南瓜抢走：“不是留在这里，是留在哥哥身边，哥哥不许这种玩文字游戏。这个南瓜作为惩罚，要成为明天的早饭。”
沈行的笑僵在了脸上：“这不好吧，留它一命，说不定能变成南瓜马车。”
“那样的话我就会被带走了，还是今晚解决了它，免得夜长梦多，我才能安心和哥哥一起睡觉。”晏止说着，就要去拿刀过来，就地了结了这个南瓜。
沈行迅速伸手拉住了他：“现在处理了，明天吃什么？”
“南瓜小米粥，口味香甜，营养又健康。”晏止说着，眼神淡淡飘过沈行的脸上，“哥哥不会不喜欢吃南瓜吧？”
“怎么可能？哈哈。不过家里什么时候买的南瓜，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沈行忽然意识到最关键的地方，看向南瓜的嫌弃眼神被他用警惕代过。
晏止哼笑一声，拿着洗干净也擦干了的南瓜贴上沈行的脸：“这个是我的南瓜马车，现在我已经到哥哥身边了，所以它自己变回原形，等待被哥哥品尝。”
沈行陷入可疑的沉默中，他点点头又摇摇头，看着南瓜的视线极其复杂。
“好孩子是不挑食的。”
“我是大人了。”沈行试图辩解。
“嗯嗯。借着欺负弟弟，让弟弟哭完之后，安抚弟弟成为大人。因为要照顾好弟弟，所以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大人。哥哥刚刚是这么说的吧？”晏止把玩着手头小巧的南瓜，毫不客气地提起旧事。
咕嘟——
酸涩的柠檬气泡炸开，溅了沈行一脸甜腻味道。
沈行再次陷入沉默，却听得晏止接着说道：“所以，作为一个好孩子，我得饮食均衡才行，哥哥陪我一起，好不好？家里也只有这一小个，我会努力让哥哥也能接受的。”
被晏止捧在手心的南瓜只有巴掌大小，对于两个成年人来说，大概就是一人一口的份。
沈行犹豫着点点头，他忽然想起刚才吃的水果，问道：“小止你是白天有去买菜吗？家里水果好像多了些。”
“是母亲她们买回来的，中午刚好收到了，下午陪哥哥去接孩子的时候，给她准备的水果也是那边拿的。除了刚刚的提子，冰箱里还有好些，哥哥去找朋友的时候，可以多带些分分，她们买了太多回来了，我怕会吃不完。”想起这件事，晏止也不由得苦恼起来。
他话里没掺假，中午时候收到那几箱水果的时候，饶使晏止做好了心理准备，打开箱子后还是不由得眼前一黑。
上一次这两位女士往家里买的零食，起码有四分之三还在原处，冰箱的最下层至今被三大桶的冰激凌占据。要不是两家各有两个双开门的大冰箱，晏止都不知道有些食物能往哪放。
“母亲和沈姨……”晏止琢磨着用词，在违心话和真心话摇摆不定。
沈行开了冰箱瞅了两眼，明白了她们的意思：“是我忘记和她们说了。”
“嗯？”
“小止你回来了，我有在好好吃饭了。沈女士大概是怕你上班去了，我要是一个人在家，又不吃东西，刻意买了这么多回来，让我为了不浪费，尽量吃点什么吧。”沈行翻了翻冰箱里的菜，从里面挑了几样出来，“明天中午我们吃这个？”
晏止的语气忽然认真起来：“哥哥。”
“唔？”沈行还在冰箱里掏着他的番茄。
番茄被找出来了，身后人还没个声响，沈行疑惑回头，却见晏止一脸严肃的样子。
“怎么了小止？”
“哥哥，我不在的时候，也要好好吃饭。身体，很重要。如果你需要的话，随时可以打电话给我，我都会过来的。”
沈行明白晏止的意思，笑着点点头，举着番茄在他眼前晃了晃：“番茄炒蛋，我想吃这个。”
“好，明天中午我来炒。”
“不过这么说起来，沈女士她们旅游也去了快一个月了，居然感觉好像也没过多久？”沈行掰指头数了数，十分震惊。
晏止无奈：“这不是隔三岔五都有和她们联系吗，前几天打视频通话也一起看了海边夕阳。”
他这么一说，沈行记起来了，这些日子有晏止在身边，他和沈女士的联系比以前频繁了些。
往常沈女士也不是没有出差的时候，但二人大多只是几条平安短信，此外最多也就是关于出租房的事情，现下时不时也会聊些日常的事情。
倒是回到前些年正常母子的关系了，不过母子吗……
沈行自嘲笑了笑，叹出一口气，回头看向晏止：“小止，你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嗯？我也觉得，没有什么比哥哥更重要的了，不是吗？”晏止理所应当地点点头。
沈行下意识的否定回复被晏止的手指压住，在他唇上轻轻晃了晃。
“哥哥，你很重要。”
“好。”沈行愣了愣，回过神来，接下了他的这句话。
晏止的话却还没有结束，他郑重地看着沈行，认真的眼神直直望进面前人的眼底：“这句话，我会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一直到哥哥能够记住，我都会这样和你说，因为哥哥你，对我来说，就是最重要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