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月亮被乌云掩住，正是天色最昏暗的时候。

苏格兰轻巧地翻过一道矮墙，随后回头伸出一只手，小臂被用力撑住，长泽遥跳下来时从他的手上借了把力，落地后因为疼痛眉头皱紧，过了一会儿才恢复正常。

远处偶尔有人影来去匆匆，都被他们提前察觉绕开。在没有路灯的地段隐匿行踪比开车强行甩掉追兵容易得多，此刻他们已经到了另一条公路附近，接应的车辆还有十分钟到达。

没有直接待在路边，两人找了个有植物遮挡的位置暂时停下来等，苏格兰转了一圈警戒周围，长泽遥靠着一棵树干微微阖眼，慢慢滑到了地上。

未经正式处理的枪伤始终是个巨大的拖累，他平静地控制呼吸保持头脑清醒，苏格兰也不意外他少见的虚弱，检查完后坐到他旁边，他稍稍动了动靠到对方身上节省力气，这才开口道：“我不确定会不会昏迷，你记得别带我去最近的那个组织医院。”

说着他报出另一个地址和医院名字，是被组织暗中控制的私人医院，苏格兰之前也不知道这家医院的存在，听完微微皱眉：“太远了，要赶过去你的伤还得拖。”

“总比在手术台上就被警方围了强。”长泽遥顿了顿，轻声提醒，“最近的医院保密级别不高，这次泄露消息的那个人多半也知道，不安全。”

“我明白。”苏格兰应了一声，听出他声音里的疲惫，主动提起话题帮他集中精神，“我还是第一次直接被官方机构追杀。”

“是不是还挺刺激。”长泽遥苦中作乐地笑了笑，组织行事隐秘，官方也不喜欢闹出太大动静扰民，这种正面冲突确实不常有，“不过这么明显的情报泄露，回去又该查卧底了。”

苏格兰一点也没有触发关键词的不自然，语调里反而带上了难辨真假的冷意：“那家伙别让我抓到。”

长泽遥笑意微敛，正想说点什么却突然耳朵动了动，瞬间安静下来，苏格兰也无声地放缓呼吸，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不远处有三个人结伴走过，因为植物遮挡的关系看不到这里，这里也看不到他们的身形，只听到并未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和交谈声由远及近，又渐渐变远。

“大半个晚上了，连个影子都没碰到。”

最先传过来的是个年轻人的声音，随后是另一个人，听上去年长一些：“这次的目标不好对付，没碰上也不是坏事。”

第三个人接话：“不是说推测受伤了吗？”

“受伤了又怎样？你看看最开始那一队，他们几个都比我们能打。”

“……听说那一队全没了？”

“好像有一个还有气，送去抢救了，不知道是谁。”

那三人离得不算太近，随着他们走远，这几句之外更多的就听不到了，苏格兰想起自己动手时以让对方失去行动力和意识为主，虽然没留手但也没有特意确认死亡，倒没想到真的还能有人活下来。

……也算是个意外之喜。

他在黑暗中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听着那几个勉强算是同行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感受着身边难掩虚弱的呼吸，脑子里倏地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

这里没有别的组织成员，自己战斗力仍剩下大半，维特受伤，不远处还有几个同样在追查组织的特工——这难道不是一个绝佳的抓捕机会？

这个念头最初很淡，转瞬却变得清晰起来。维特的情报价值无需赘述，哪怕柏林不是他的主场事后还需要走外交渠道和BND交涉，这仍是一笔非常划算的买卖。

诸伏景光在心里迅速权衡利弊，长泽遥不知道身边人正进行怎样危险的思考，无聊之中握住了他的一只手，圈在手里来回玩耍。

指尖与指尖相触，又分开，又相触。毫无意义的动作，但在黑暗又静谧的夜里，无端让人的心和指尖一起微微发颤。

一念之间，苏格兰又否定了原本的想法。

此时抓人必须借助BND的力量，自己也会落到他们手上，不同国家的情报机构关系可称不上友善，那样过于被动。何况如果维特突然失踪，最后一个和他接触的自己嫌疑太大，基本等于暴露身份——立刻终止卧底任务换他落到另一个国家手里，亏了。

他做出决定，重新静默下来。

又几分钟后，那三个人已经离开得足够远，来接应的车辆也终于到达路边，开车的是个银色长发的女性，长泽遥在上车之前低声道：“库拉索，朗姆的心腹。”

简短的几个字已经足够苏格兰心里有数，长泽遥上车后不再倚在他身上借力，只微微靠着座椅靠背，等车重新启动后淡淡开口：“朗姆在柏林吗。”

语气不像疑问，他也没有等人回答，而是继续道：“让他小心老鼠。”

这是一个提醒，语气不算客气，但用意还算正面。他和朗姆偶尔有些不睦的意思却远没到翻脸的地步，对面既然是和组织绝对敌对的官方机构，那他们就是天然处于同一阵营，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找库拉索来接应。

库拉索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他的姿态和声音都很正常，空气里逐渐浓郁起来的血腥味却还是透露了他状态不佳。她先应下转告的事，然后道：“你不亲自追查吗？”

“我需要时间养伤，来不及。”长泽遥说到这里顿了顿，补充道，“这次行动仓促，那人留下的破绽一定很大，有可能直接脱离。”

换而言之，追查必须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