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额巨大不可能短时间拆除的炸弹，孤悬海上的轮船，隐藏在人群中去向未知的破坏者，没有在房间里发现但必定存在的引爆器。

长泽遥缓缓收回目光，不再看那堆本身平平无奇却因为数量和堆放在一起的做法变得异常棘手的炸弹，转而走到因为中枪失血而脸色苍白的长发姑娘面前：“怎么称呼？”

“井上。”姑娘说出一个姓氏，语气居然非常平和，“居然会引来调查，我们的行动被提前泄露了吗？”

长泽遥没否认，只是略略思索了一会儿，像是有些疑惑：“你们的炸弹虽然数量不少，但单个威力普通，还不足以让船迅速沉没。”

“不需要立刻沉船，引起一些伤亡和恐慌、再慢慢漏水就够了。”井上抬头笑了笑，虽然被人发现目的，却还是很愉快的模样，“这艘游轮上的救生艇远远不够所有人使用。”

爆炸引起伤亡，伤亡导致恐慌，恐慌会让船上的游客希望立刻离开。可有破损的船很难继续航行，救生艇又数量不够，如果再加上人为挑拨，可以想象会发生什么样的混乱和惨剧。

但这前提是只有救生艇这一种离开方式。

“我们可以报警。”长泽遥说：“警方派艘船过来就够用了。”

“噗嗤。”

嘲讽的笑声来自房间里另一个年轻人，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格外好笑的笑话，笑得特别高兴。

长泽遥忽然拿出手机，按键点亮屏幕，果然发现上面的信号格变成了空的。

“我们和同伴会定时保持联系，超过五分钟没有交流就是被人发现，会立刻打开信号屏蔽装置，阻止外援。”

井上慢悠悠地介绍，与此同时，耳麦里传来莱伊有些冷沉的声音：“我这里手机没信号了。”

“我这里也是。”

波本不知道在做什么，但发现得也很快，长泽遥直接分享了自己拿到的信息：“有人开了信号屏蔽器。”

前几天都毫无动静，默默等到游船开到够远的海域再准备爆炸，一有风吹草动就屏蔽信号，这是打定了注意要把这船人困死在海上。

不过不知道该不该说好运，因为之前的杀人案，已经有接到报警的警方的船在赶来的路上，虽然按游轮现在的位置得爆炸后好几个小时才能到，仍算是多了一条生路。

或许也正是因为警方赶过来需要的时间很长，掌握引爆器的人并没有因为意外报警就提前引爆。

这大约算是个好消息。

长泽遥给了自己十分钟，一边在心里思考对策一边尝试从眼前两人口中套取情报。两人中男性年轻人脾气暴躁，女士井上则看上去冷静自在，共同点是都笃定这局面无解，无所谓向他透露什么信息。

可惜他们知道的也有限，至少对船上有几处他们这样的爆破点并不知情，也不清楚负责信号屏蔽装置和掌握引爆器的分别是什么人，只是怀着期待的心情等待爆炸发生，给游轮上的众多游客带去死亡。

没有利益诉求，当然也就没有策反的余地和破绽，长泽遥讨厌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他将两人打晕，不过没有杀死——他得考虑整件事被官方控制下来的可能性，不能给自己留下犯罪事实，连刚刚开枪都没有用自己的武器，而是抢了对方的。

随后他带上搜到的另一把枪和两个弹夹离开这个房间，拐进了走廊尽头一个小的员工休息室，检查确认周围没人后敲了敲耳麦：“说说具体情况。”

因为属于短距离对讲机而不经过通讯网络，在信号屏蔽的现在这一套联络装备仍然能正常使用。

波本明显已经搜查了一圈，耳机里响起的声音有条不紊：“我到了控制室附近，控制室在炸弹的波及范围内，如果爆炸发生，船上的导航、广播还有一些控制功能应该会失效。”顿了顿，他补充，“炸弹数量太多，没办法拆除。”

炸弹的安装应该算他们这行掌握率很高的技能，对应的拆除也有人涉及，可惜很少有人精通，简单的还好，遇到时间紧迫或者结构复杂的情况就没辙——这次的炸弹本身倒是属于常规类型，长泽遥自己上手也能在倒计时结束前拆几个，然而数量太多了，零星拆几个根本起不了作用。

要用拆弹的方式解决问题，只怕得空降东京警视厅整个爆处组才有点可能。

波本说完，去了另一个楼层的莱伊过了两分钟才开口：“我没有发现可疑的东西，倒是有个人，是外国的警察。”

长泽遥正在折腾手机确认信号屏蔽程度，闻言微微诧异：“你和他动手了?”

“没有，她以为我是侦探，我和她有沟通，觉得我们可以临时合作。”

日语的他和她发音有差异，莱伊咬字清晰，意思也很明确：“常规炸弹就算数量巨大也很难让这种吨位的游轮沉没，又有警方的船在来的路上，我们只需要检查确认自己周围没有炸弹，其实不会有生命危险。”

这正是长泽遥没觉得特别紧迫的原因，仅从自己的安全出发不考虑其他乘客，这不是个死局。

他应了一声：“继续。”

“我不清楚幕后的人布置炸弹的目的，如果是为了特定利益目标，那现在所有的应对都没必要，他迟早会自己按停倒计时。”莱伊平静地继续，“但这个可能性不大，加上信号屏蔽的事，我更倾向于报复社会，甚至恐怖袭击。”

“是恐怖袭击。”长泽遥依旧分享了自己的发现，“他们的目的是制造伤亡，渲染恐慌，再造成更大的混乱和伤亡。”

“和我想的一样。”莱伊似乎笑了一声，提出了自己的最终提议：“恐慌难控制也好控制，如果把情况透露给那个外国警察，让她以官方身份提前出面减少爆炸刚发生时的伤亡，应该可以控制住局面。”

“听起来不错。”波本冷冰冰地接话，完全听不出他对这个有可能救下许多人的提议有多心动，“可我们为什么要掺和进去控制局面?其他人混乱伤亡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看似绝对冷漠的质疑刚好给了莱伊进一步解释和劝说的话头，他顺着说了下去：“如果这里变成伤亡惨重的大案现场，没有被波及的人就会显得可疑，而且游轮上还有很多有影响力的名流会施压要求严查。我们最后还得通过警方的船离开、没办法直接消失，肯定也会被调查。”

而他们买票用的临时假身份可以应对一般检查，却很难经受侦破大案的力度反复核对。

“这是恐袭，公安也多半会插手，他们没那么讲究证据，更危险。”莱伊补上了最后一句，“我没把握完全不露破绽。”

所以不如减小伤亡，让这件事的严重性下降，从源头上降低调查的力度。

在不知道有第二个离开途径的前提下，理由挺正当。

长泽遥停止摆弄手机，干脆地投了赞成票。

他对搞破坏没什么执念，只要能够说服他确实有利，无关人士怎么样都是次要的，死了他不心疼，在达成目的的途中顺便活下来倒也无所谓。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他和波本分头检查了游轮上的各个角落，确认了其他炸弹的位置，可惜的是依旧没有发现有可能掌握着引爆器和信号屏蔽装置的人。

莱伊则是以察觉异常的侦探的身份去和他遇到那个休假中的外国警察沟通——这是对维特和波本的说辞，事实上他那边根本没有所谓的警察，只有因为准备和山田惠子交易也上了船的他的真正同事，一个FB1。

从专业的角度来说，正在执行潜入任务的他们其实也不该多管闲事。

可船上乘客足足数百，另一方面这又是一艘美国公司旗下的游轮，同时还载着不少社会名流，无论从纯粹正义的角度还是考虑隐藏利益，他们插手救人都是必然的。

那位FB1名叫朱蒂，抛开和莱伊或者说赤井秀一的私人情况不提，她本身的能力足够优秀，很快就和后者敲定了应该怎么做。

回到餐厅时已经有一些人发现了手机失去信号的事，引起了小范围的骚动，游轮方面不知道什么情况只能表示会尽快检修，而就在这时，气质干练的金发女士找上了负责船上事务的游轮公司董事，出示了自己的证件。

不是更惹人注目的FB1，而是一份伪造的普通美国警察证件，在那位董事本身也是美国人的前提下却已经足够取信于人。

后面安抚乘客之类的事长泽遥没太关注，总之没有引起恐慌。而“度假中的警察”和董事并未公开发现炸弹的事，反倒借着失去信号的由头，以还没抓住杀人案凶手可能不安全为由，将还在房间的乘客全都请到了餐厅、远离了会发生爆炸的船舱区域。

与此同时，长泽遥和波本基本摸清了船上炸弹的全部位置和数量，各自望着自己在刚刚察觉有异常声音、信号屏蔽之前发出的最后一条信息思索。

不久后，倒计时走到了尽头。

爆炸发生时长泽遥已经回到了乘客聚集的餐厅附近，重新融入人群中。

信号消失，广播断线，整艘船正因为爆炸的余波而摇晃颠簸。在恐慌发生之前，董事先拿出一个不知道哪里找来的手持喇叭，大声表示游轮很坚固不会沉没，且已经有警察因为之前的报案在赶来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