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谣张嘴吃掉一只虾，不自觉咬住了下唇，有些说不出来的紧张。

她可以感觉到，最近林逸回她消息的频率越来越慢了，语句也越来越简短，对她的观点也更多的是不置可否。

姜谣有预感，她似乎又要失去这个朋友了。

饭吃得差不多了，林逸抢着把钱付了，然后转头看向姜谣，语气闲散：“学姐，说实话，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陆霄学长是怎么忍受得了你的。”

姜谣轻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手不自觉握紧了桌上的茶杯，这场景，似乎有些似曾相识的意味，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似乎很久以前，有些朋友也是这么对她说过的，谈不上他们不可或缺，但却还是有些难受。

人格被否定的难受。

被否定也不是一次两次，姜谣每每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不在乎他人看法，但终究还是会有一点点难受。

她结了茧，特立独行，假装不在乎，但终究还是在乎的，每每心事被戳破，总是过分的难堪。

学校里的人说话都好听，再怎么样呀也不会说得过分，只有她当做朋友的人，才会在忍无可忍的时候，毫不留情地指出真相，让她再一次清醒明白自己是谁。

终究谁也不是，哪怕取得再多成就，内心里也是那个下雨天没人来接，一步步举着伞淋得湿透走回家的小孩。

缺少同理心，过分的固执，热爱逃避却又一往无前，讨厌孤独又讨厌热闹，种种矛盾，集合成了一个她。

姜谣想，或许这样的自己，根本就不必出现在世界上。

你瞧，就连一个朋友也留不住。

姜谣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饮料，努力让自己的语气轻描淡写：“学弟，那你说说，我有什么毛病？”

她的语气很是诚恳，因为这种情形，已经出现过许多次，而每次去问，最终却依然找不到出路。

林逸看过来的眼神有些怜悯，良久，只是摇摇头，轻声道：“想必学姐也不会不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学姐有些方面很让人欣赏，只是另外一些方面……不是说不对，就是跟大多数人不太一样吧。”

也就是所谓不正常。

姜谣实在恼火了起来，情绪一时间控制不住，站起来就猛拍了一下桌子。

声音不小，桌上的杯盘碟盏一时间都颤动了起来，引得周围桌子的人都投来惊异的目光。

姜谣兀自站在那里，昂着头如同一只不服输的公鸡一样，理直气壮地喘了几口气才重新坐下。

心情激动起来，她根本就顾不上丢脸不丢脸，秉承着气死别人也不能气死自己的原则，姜谣大口呼吸着，死死盯着对面的林逸，神色有些可怕。

林逸给她看得浑身抖了抖，苦笑道：“学姐，你这表情好像是要把我吃了一样。”

姜谣用力咬了咬嘴唇，知道不会像小说里那样轻易咬出血来，但这时候，她很希望可以做出点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至少可以掩盖自己的迷茫和无助，假装哪怕众叛亲离，也可以走出属于自己的一条路。

但她知道，她内心还渴望着归途，渴望拿到和其他人和平相处的钥匙，渴望成为一个普通而开心的人，不用想那么多，每天就可以开开心心的，就一些无意义的话题聊上半天也很快乐。

她和林逸之间有过几次争执，难以互相理解，而姜谣的某些价值观沾染了太多网络上年轻人的痕迹，与世俗间代代传承的观念格格不入。

姜谣不知道究竟谁对谁错，个人自由亦或是面子亲情？究竟牺牲哪一个才算是正常人，才能活得快乐？

不管怎么选，她好像都不快乐。

于是只有去问陆霄，等着他给她答案。

不知道为什么，陆霄好像出生的时候就自带一本生存秘籍一样，不管多么棘手的事情到了他手里都有了相应的解决办法。又亦或是，那些问题根本就不会出现在他的生活中。

没有极品亲戚，没有熊孩子，没有偏执父母，没有男女对立，哪怕家中破产困窘，也没有那些无谓的指责。

他自认是普通家庭里的普通孩子，但姜谣却觉得，他真的非常幸运。

总是有办法可以平衡外界和个人需求，这是姜谣梦寐以求的。

那么多年来，她一直在黑暗中，盼着那点点萤火亮起，引领她走出山林。

这需要很大的心力，而没有人愿意停下来，为她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直到遇见陆霄……姜谣才真正开始活过来，如同稚子一般，在他的带领下一点一点找回属于自己的道路，硬生生把长歪的树掰正过来。

这当然很痛苦，而陆霄说，成长本身就是痛苦的。

于是姜谣咬着牙去改变自己，去一点点蜕变。

每每撑不下去的时候，陆霄却总是一副平静到不起波澜的样子，任凭对他生气亦或吵闹，他也只是安静地抱着你，直到姜谣冷静下来后悔为止。

所以有时候，陆霄的有些表现说出去，相信很多人都会痛骂陆霄冷漠。

但对姜谣而言，她放不下，因为陆霄对她有很重要很重要的意义。

他也为她付出了非常非常多的心力，远远超出了一个普通男朋友的“对你好”。

就比如，她现在扑在陆霄怀里，跟他讲林逸说的话，讲着讲着，就忍不住哭出了声。

陆霄只是安静地听着，轻轻拍拍她的背，低声安慰：“宝贝已经进步很多了，已经做得很好了，不用难过。”

姜谣咬着唇，仰脸死死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想到林逸的那句“陆霄学长这么受得了你”，忽然有些难过。

她皱着鼻子，委屈巴巴地看向陆霄，轻声道：“哥哥，跟我在一起是不是很辛苦？”

陆霄轻声笑：“自己眼瞎选的，有什么办法，又不能退货。”

姜谣用力摇头，在他唇上用力亲一口，恋恋不舍地吸着他身上的气息，话还没开始说，眼圈已经红了：“哥哥，你要是……要是很辛苦的话，你就另外找一个吧。”

“真的，我心疼你，不忍心看你受委屈……去找一个正常的姑娘谈恋爱吧，不用管我了。”那一瞬间，姜谣的自我厌弃达到了极致，她用力抱了抱陆霄，很想转身就走，只留下一个背影。

但陆霄用力把她箍在了怀里，让她在自己腿上坐好，平静而幽深的桃花眼安静地望着她。

姜谣究竟还是自私的，咬了咬嘴唇，还是没舍得起来，乖乖在他怀里坐好。

“谣谣。”陆霄低哑着嗓子唤了一声。

姜谣泪眼迷蒙地望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