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人工智能能否算是一种灵魂？

如果算，那么获得了人类躯体的人工智能，是否又能称之为人类？

这是昨天晚上，松田阵平通过邮箱发来的问题，问题是好问题，就是发的时间不太对。凌晨三点钟发过来，如果不是E-1174不需要睡眠，它肯定就要错过了。

不过松田阵平原来有喜欢熬夜的设定吗？

E-1174迷迷糊糊地上了号，瞄了一眼发来了的问题，然后更迷糊了。

松田阵平是会关注这些问题的人吗？

E-1174合理怀疑是某人顶了松田阵平的号，至于为什么不用自己的号来问，不过它能理解，毕竟自己昨天才伤过某人的心，网友奔现嘛，很正常的。于是乎，它宽宏大量地原谅了某人的做法，贴心地没有拆穿对方。

【E宝：这就要看你对于人类的定义是什么了，单纯从物质的角度来说，拥有人类身躯的存在，就算他是个智障，心智不健全，他也依旧能称之为人类。】

【马自达：那要是一个人类失去了□□，被上传到了网络，那么他还能算是人类吗？】

【E宝：不算。】

【马自达：为什么？】

哈哈，为什么呢？因为我就是这种类型的存在。我都不能算人类了，其他人凭什么还能算人类？

咳咳！开个玩笑。

E-1174不是心胸狭隘的系统，它是真心如此觉得的，毕竟上辈子它就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即使自己已经变成了有点玄学的系统，它也认为这依旧是物质的。

【E宝：因为对我而言，人类是一种生物，人类拥有灵魂，但灵魂不一定是人类。】

【马自达：所以，对你来说，获得了人类躯体的人工智能就是人类？】

【E宝：那你也得做得到才行，现在的科技都还没有办法将所谓的灵魂提取出来，更别提将人工智能安装进人类身体了，当做科幻脑洞来看只能勉强算有趣吧。】

对面沉默了一会，正在输入的字样闪了又灭，迟迟没有发送过来。

至于在犹豫什么，E-1174觉得自己能够回答一二，无非就是想反驳它的观点，而这个反例则是穿越者。但他又不能透露自己知道穿越者的事实，只能忍着。

的确，穿越者并不符合E-1174所说的现状，他们的本质就是灵魂，通过依附他者的躯体存活，这已大大超过了现有科技的水平。同时，不管穿越者依附的躯体为何种物质，他们都能够保持坚定的自我认知，认为自己是人类。

嗯……但能不能坚定自己是谁，就不一定了。

【E宝：我必须提醒你一句，和一个人工智能聊这种危险的话题，是很可能转动命运的齿轮的哦，你也不想成为导致智械危机的罪人吧？】

【马自达：哇——你觉得你是人工智能吗？】

【E宝：我觉得我是。】

【马自达：那你会期望自己变成人类吗？我是说，如果真的有机会给你一个人类的身体，你也能转移上去，你会去做吗？】

啊？

这下E-1174又不确定这号的背后是谁了，渡边悠司厉害是厉害，可也没听说能搞到这个地步啊。这要是真的能实现，酒厂都要把他当宝供着。

等等，好像上野清士所负责的实验基地就是专门研究穿越者的，而且也有了一定的成果，该不会……不是吧？

E-1174怀疑这是在钓鱼，而作为酒厂二把手有力竞争者、情报实验双料代号成员的清酒继承人的系统，它定然不会上当。

【E宝：不会，这有悖我的原则，也不合法。你为什么要问这个，你到底是谁？】

对面的账号如接触不良的灯泡闪了闪，彻底暗了下去。就当E-1174以为对方会这样逃走时，两则邮件突然发了过来，这次的发件人是萩原研二和伊达航的账号。

【萩原研二：对人工智能来说，原则是什么？是设计你的主人设定的，还是你这个人格自我认定的？】

【班长：而且，在询问别人的身份前，不应该先介绍自己的真实身份吗？】

E-1174盯着这则消息看了许久，幻视了某个戴单片眼镜的乌鸦，久违地整个球炸毛了。

它这个账号加的好友就没有几人，对方居然一下子控制了三个账号，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威胁。但E-1174现在所担心的并不是此事，它相信对方不敢对账号主人做什么。

而是它应该回谁的账号。

把自己的毛给顺好后，E-1174觉得还是发到渡边悠司的账号试一试，就算错了也无所谓，对方已经习惯了它的奇葩操作，一定能谅解它的。

【E宝：这个我真不好说，就好比如一个南方人吃饭一定要有米饭，不然总觉得自己没吃过饭，这是他发自内心的，还是常年以来受到的教育和社会环境影响的呢？又比如说，猫咪喜欢捉老鼠，是因为它喜欢吃老鼠，还是因为老鼠内含有它需要的元素？如果是后者，它又是如何知道、并传给后代的呢？】

【大天才电脑：……你很会诡辩。】

这算不算变相承认了身份？E-1174没想到对方这么诚实，倒显得自己的车轱辘话有些欺负人了。

【E宝：是吗？只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而已，是你先没有坦诚相待的哦。】

【大天才电脑：你需要我坦诚到什么地步？我又如何确保你也能对我坦诚，而不是又一次用似是而非的说辞欺骗我？】

E-1174，心虚了。

想想它曾经和渡边悠司说的话，句句属实，都是真话，但不讲全，以此来迷惑对方，被揭穿后却也没有地方可以挑刺——等等，原来我这么厉害的吗？

真话说得像假话，也是一种实力。顿时不心虚了呢。

【E宝：你不如整理一下我曾透露的信息，放一起，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你就会发现，我说的都是真的。】

【大天才电脑：想象力？】

【E宝：是的，不要把穿越者人类的范围定得太死。】

这年头，特指它穿越前的年代，人们的精神状态已经非常魔幻了，不想当人的比比皆是，喜欢非人类的人也不少，只要不影响别人，自己爱咋样咋样。有些遗憾的是，它已经没机会知道性别种类迭代到什么程度了。

反正它就很满意现在的生命形态，要它变回人它还不一定同意呢。

就这样等了快半个小时，E-1174把心爱的番剧重温了一遍，正愁下一部看什么，忽然，手机亮了起来，新的消息终于发了过来。

它蛄蛹着回到手机面前，点开了信息框，检查起作业。

【大天才电脑：你该不会是……穿越者的系统吧？】

【E宝：恭喜恭喜——离正确答案很近了，只是有一点没猜对。当然，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就直接公布正确答案了。我是穿越来的系统，而宿主是原住民。】

【E宝：哦对了，让我猜猜，你也不是人，是渡边悠司的系统对吧？】

【大天才电脑：……瞒不过你。】

【E宝：啊，真的是系统啊？】

【大天才电脑：？】

【E宝：？】

……

第二天早上，渡边悠司发现自己的邮箱多了几百条信息，想问一下自家系统怎么回事，却得到了正在补觉的信息。

渡边悠司：你们系统不是不用睡觉的吗？

（二）

渡边悠司将今早看到的聊天记录与两人娓娓道来，讲述的过程中添加了大量肢体语言和拟声词，讲得那叫一个绘声绘色、异彩纷呈，仿佛误入了一个某个幼儿园的讲堂。

然而聆听者一点也不领情，先是不忍直视地别开了头，后来甚至挪开了好几个身位，不想和渡边悠司呼吸同一片空气。

至于外守一，他在芙古特亮出真实身份后，就被渡边悠司以保护人身安全为由请走了，正好洗衣店的员工也终于想起了他们的老板，前来找人，外守一就这样顺理成章地离开了。

后面的话题也确实不适合外守一知晓，普通人听了轻则掉san，重则当场丧命。

远在群马县的医生悄悄点了个赞。

“简而言之，这就是我认为系统能够附身成人的理由！”渡边悠司长舒一口气，总结完毕后，看向两人，“二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神崎影茫然地摇摇头，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什么也说不出来。旁边的芙古特则已经放弃了思考，放空大脑，只记得最后的结论，过程一点没听。

渡边悠司环顾一周，没得到反馈，直接当默认听懂了，满意地点点头道：

“看来两位都已经明白了，那我就往下说了。”

“整整一个晚上的聊天记录太长，且大部分为针对宿主的吐槽，为了维护我的形象，我就不详谈了。”

“不，这个请务必详细讲讲！”

神崎影突然精神了，他的八卦之心在熊熊燃烧。倒不是想要诋毁渡边悠司和八月一日，只是想多多了解两人，能更好地增进彼此的友谊。

“嗯……真是让人难以拒绝呢，”有问必答星人陷入了纠结，“要是聊了八卦，耽误了芙古特阁下的背景介绍可怎么办呀？”

语毕，渡边悠司和神崎影齐齐看向芙古特，对方还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心中夸赞着这地板可真地板，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将迎来什么。

神崎影悄悄靠近了芙古特，重重拍上对方的肩膀，微笑道：

“尊敬的芙古特阁下，在下有一个一生仅有一次的请求，还请您动动高贵的嘴皮子，讲一讲您那惊心动魄、精彩绝伦的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