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里的冬季，像进入了冰河世纪，萧索与寒冷扑面而来。

漫漫长途中，初始满座旅客兴致盎然的侃天说地，这一车几乎都是回乡过年的外地务工者，包括司机也是江市本地人。他们每前进一里，距远处的思念便更近了一分。

时间越往后推，交谈声越淡，渐渐氛围彻底安静，隐约响起哪位入梦者的鼾声。

李侑维上车的时候人不算太多，运气不错地挑了个靠窗位置，时不时扭头看看窗外的景色也不唐突。

路程从出发到现在已经行驶了6个小时，困意其实正一点点侵蚀着大脑，但不知哪些神经格外倔强，一点都不肯失守城门。

这个习惯他从未刻意训练过，形成的格外自然——反正只要单独出行，无论时间远近，他都不可能与周公会面。

车子经过收费站，这个短暂停顿像是闹铃，惊扰了多位返乡人。

旁边大哥伸直胳膊长长的拖了个哈欠，囫囵说道：“快到了——”

后边两姐妹跟着小声商量道，“要不给爸妈他们发个信息说到哪儿了？”

“行，我给发个讲下。”

无声讯号重新唤起了面包车里的活跃。

正当李侑维安安静静思考他要不也发一个消息时，手机振动了下。

低头查看，是段乘均发来的——

【到哪儿了知道吗？不清楚话你给发个定位】

李侑维：【刚下江市的收费站】

【定位】

段乘均：【那快了，再二十分钟差不多】

按照大家目的地，把旅客大致分了三拨，和李侑维一块儿在客运中心下车的还有其他三位，他们最先到达。

司机看起来是同龄人，但行事作风很干脆，给人一种放心可靠的安全感。此刻他利落得提示道，“给你们的家里人说下，在南门那停，还有五分钟就到。”

“好嘞”“好好”……

于是李侑维又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车子熟练穿过街道，左拐右行顺畅无比。李侑维隔老远就看见了闪着红灯的一串大字，感受到速度慢慢停下来，目的地已经到了。

副驾上的男人拦住司机欲下车行为，“你坐着吧，我去开。”

说完没停留，直接转身下车，来给后座拉车门。这一路他们话虽没聊过多少，只问些渴不渴饿不饿，但李侑维看得出来俩人关系不错。

副驾男人给打开后耐心提醒着，“你们注意下，别落东西了。”

“好谢谢啊”

“谢谢你们，待会路上注意安全。”

李侑维弯腰排队时也跟着道了声谢，对方笑了下回没事。

无孔不入的冷空气迅速围了满身，他来不及多加感慨，得赶紧转身把行李箱拎了下来给后面的人让路。

站定后，视线围绕了一周，大片的空旷看起来更冷。

目光定住在左前方，那儿有个全身黑的身影正一步一步走过来。

李侑维轻度近视压根看不清人脸，但他非常确信的朝着那里露出个大大笑容。

段乘均视力很好，姥爷在世时都考虑过让他重拾自己旧业去报考空军，但奈何外孙一身犟骨听不得劝。社畜这么多年眼睛也没受影响，估计基因也有一部分帮助。

他看着愈来愈近的笑容，想起前两天街上遇到的萨摩耶，感觉这两者像出自同一品种。

咳，段乘均手握拳蹭了蹭鼻子，他不是在骂李侑维的意思，就是一种感觉。

“晚上好。”

李侑维笑出声，“晚上好啊。”

没阻拦段乘均把行李箱拉过去，奇怪的是明明身处异乡，但自从下车后再到看见熟悉的人，他反而有了明显的踏实感。

调整完方向的司机扬下玻璃道别，

“走了，名片上有电话，有需要联系我。”

几人忙忙应好挥手告别，李侑维也跟着一块儿。

段乘均看向司机，副驾上的男人也好奇得探过来，

“谢了啊，路上小心。”

司机随意摆摆手，“你们也是。”

段乘均推着行李箱，李侑维绕到另一侧，俩人肩挨着肩并行。

“你们认识吗？”指的是那个司机。

“不认识，朋友今天，哦，昨天给介绍的。”

“哦”李侑维点了点头稍微拉长了音调。

“车票500？”这是他听车上其他人说的。

段乘均笑着转向身旁打探价钱的人，扬了扬眉一字字蹦出来，“免、费。”

看着不太同意的表情，他问道，“你记得上次在临市，我说了什么吗？”

李侑维先是认真想了想，然后不清楚的摇头。

已经来到了车子旁，段乘均按下后备箱开关，放入行李再关上。

然后站直身子，看向右边步步不离的李侑维，嗓音带着笑意，他一字不漏重复出记忆中承诺，“有时间来江市，你的行程我全包。”

好像的确听到过类似的话，但李侑维当时也没多想，归类为了客套话。

“不行，这样不行。”那他这几天下来得花多少钱，不公平。

俩人先上了车再继续辩论，其实跟打嘴仗没什么区别。

“在临市你不就是这样吗。”

“但我没包你们的来回路费。”

“可我话已经放出去了怎么办，人不是得说到做到吗？”段乘均故作苦恼，一副如何是好的样子。

气氛突然沉默，身侧之人没有接上招。

俩人都闭上了嘴，就这么干等着红绿灯时。

“那你撤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