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都没听到。”

即便贺旸这样说，但他这句轻飘飘的话落在横眉冷目的贺老太耳里却是不大可信。

不远处的银生更是扯着嗓子道：“阿奶，石头在撒谎！”

“方才我就见着他在您窗子旁边站着没动，肯定是故意在偷听您说话！”

贺旸：“……”

他正打算再辩解几句时，谁知那个被称为“三姑”的人已打开门，朝外走去，神情倨傲道：“十八两银子，你们好好想想吧。”

“今年雨水多，看这架势，十有八九是要闹洪灾的。”

“再过上个把月，到处都是卖儿卖女的，别说十八两银子，呵，连十两银子都没有！”

贺老太忙追了上去，低眉顺眼的，不知说了些什么。

谁都没有将一个五岁的小娃娃放在眼里。

贺旸这才反应过来。

是啊！

他今年才五岁。

贺老太想着就算自己知道他们的计划，又能怎么样？别说肥硕的金生，他甚至不是银生的对手。

至于年仅十岁的贺小丫，向来性子软弱。

他们姐弟两个哪里是贺老太一家的对手？

贺旸心里想的明白，趁贺老太与张氏送“三姑”出门的空当，还是艰难将这事儿告诉了贺小丫：“……阿奶和二婶想把你卖给别人当童养媳。”

和他想的一样。

贺小丫听到这话后除了掩面痛哭，就是低声啜泣。

“阿姐，你别哭了。”贺旸安慰她道：“就算你把眼睛哭瞎，阿奶他们也不会改变主意的，当务之急是咱们得想想该怎么办才好。”

“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贺小丫仍在低声啜泣，过了一会，她才低声道：“石头，不如我们偷偷溜走吧？我们去县城里找娘！”

“这法子不行。”贺旸凭着原身的记忆，认真道：“我记得爹从前每次从县里回来，就算坐骡车也要花上大半日的时间，我们两个光靠走路，怕是要走上一天一夜。”

“而且，我们也不认识路，除了贺家村，连东南西北在哪儿都分不清。”

他的眼神落在天边沉沉的铅云，一吸一呼之间似能闻到潮湿的味道，这是暴雨来临的前兆：“马上又要下大雨了，一路上咱们没有银子，不吃不喝也就算了，还有洪水野兽，哪里能活着见到娘？”

他想了又想，道：“若说去找秦阿奶或贺村长告状也是不成的，阿奶他们肯定会说是我听错了。”

“清关难管家务事，这事儿又是无凭无据的……谁都不好插手。”

“阿姐，这几日咱们不管做什么事都要在一块，只要等着娘回来就好了。”

毕竟他们姐弟两个也好，还是他们娘王氏也好，从前还真没看出来贺老太一家子竟会这样心肠歹毒，要不然王氏说什么也不会将一双儿女留在家里的。

“好。”贺小丫噙着泪，点了点头：“石头，我都听你的。”

毕竟除此之外，他们姐弟两个也别无他法。

***

贺老太送完那个叫“三姑”的人贩子回来后，甚至都没与贺旸解释几句，譬如说上几句“方才你听错了”之类的话。

可见是真没将贺旸姐弟放在眼里。

到了吃饭时，贺小丫是抽抽噎噎的。

“哭！哭什么哭？”贺老太一巴掌将筷子拍在桌上，没好气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又死了人呢！小丫啊，不是我心狠，是咱们家这么多张嘴都要等着吃饭了！”

“你看看，咱们这个家里头老的老小的小，处处都是用银子的地方。”

“你是咱们家里最大的，总得为下头三个弟弟着想才是……”

这话已摊到明面上来了。

贺小丫眼泪掉的是愈发厉害。

“阿奶，您这话说的不对。”贺旸看着贺老太，目光平静的不像个小孩子：“且不说二叔还活着，就说我阿姐是个弱女子，遇上事，家里不是还有您和二婶在吗？”

“你二叔在书院念书，以后可是要中状元的人，如今哪里能因这些小事叫他烦心？”贺老太对贺小丫的反应很是满意，转而又看向刺头贺旸：“只有你二叔当了官老爷，咱们家才能过上好日子……”

贺旸忍不住打断她的话，扬声道：“阿奶，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二叔今年也是年纪不小了。”

“他进书院念书十几年，别说举人，连个秀才都没考中，不知道是谁给您的自信觉得他能当官老爷的？”

“我爹当年可是十五六岁就考中了秀才呢！”

他寥寥几句话说的贺老太等人面沉如水，难看至极。

金生更的气的拍案而起，嚷嚷道：“石头，你竟敢咒我爹……”

“阿奶！”贺旸却压根没将金生这等小角色放在眼里，继续对着贺老太道：“反正我先把话放在前头，要是您敢骂了我阿姐，我就闹的整个贺家村都知道。”

“到时候贺村长不仅不会给金生银生写举荐信，我要金生银生连个像样的媳妇都娶不到。”

他环顾众人一眼，更是扬声道：“只要我在一日，这件事就不会轻易罢休。”

“等我再大些，我还要去青山书院，将这件事闹得书院所有人都知道，叫二叔的同窗都瞧不起他！”

……

他每说一句，贺老太等人脸色就难看一分。

到了最后，一个个脸色更是比锅底还黑。

贺旸却是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三两口扒完饭后，拽着贺小丫就进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