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俊领着他俩,径直穿过了垂花门,来到一方规模稍小的庭院里。
隔着几重花木,萧珠看到了一个倩丽的背影:
裴雯身着藕粉色窄袖褙子,搭配一条百蝶穿花石榴裙,正在向池塘里抛洒鱼食。
她的影子倒映在水面上,仿佛缤纷散落的芙蓉花。
即使到了这个份上,萧珠还是不由感慨:
她可真是个美人。
只可惜,美丽的事物往往有毒。
或许是听到了脚步声,裴雯转过头来,嫣然一笑:
“哥哥,您回来了。”
紧接着,她便睁大了眼睛,目光落到了裴俊身后的柳燕上,手里的半块糕饼也“啪嗒”一声掉进了池塘里,惹得鱼儿争先抢食。
“柳弟弟!”裴雯的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惊喜,“你来看我了?”
柳燕冷冷地回了句“裴小姐”,紧接着便被裴俊打断:
“妹妹,我们还是进屋聊聊吧。”
“……好。”裴雯像是意识到了异状,她满腹狐疑地打量了萧珠一眼,随即便进了花厅。
里头的丫头婆子见了柳燕,无不微露诧异之色。裴俊此地无银般地来了一句:
“今日我请柳公子叙旧,你们谁也不许打搅。”
“是。”众人异口同声地应和了一声,尔后便识趣地退下。
“你留下。”裴俊转向那个曾经和裴雯一同拜访过柳燕的丫鬟。
“还有你。”他又转向李富。
这下,房间里便只剩下了六人。裴俊先是转向那个丫鬟,开口道:
“彩月,姑娘及笄时,老太太送给她的那对翡翠坠子在哪?”
听到这句话,彩月瞬间面如金纸。
她战战兢兢地瞥了一眼裴雯,道:
“奴婢,奴婢记不太清了……”
“记不清?”裴俊陡然提高了嗓门,“是真记不清,还是拿去当了卖了?”
或许是被他的气势吓破了胆,彩月“砰”地一下跪倒在地,道: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啊……坠子是掉了,可是只掉了一只。奴婢就算起了贼心,也犯不着将一只耳坠拿去卖啊。”
她挪动着膝盖,来到裴雯的脚边,一手抓住她的裙摆,呜咽着说:
“小姐知道的,奴婢不是手脚不干净的人,还请小姐为奴婢做主……”
然而,裴雯只是厌恶地后退了一步,一把扯回了自己的裙子。
“不过是一对耳坠而已。府里要多少有多少,找不着便找不着了。哥哥何故突然关注起这些?”
裴雯表面依旧平静,声音却隐约流露出一丝慌乱。
看来,是时候出示证物了。
柳燕上前一步,摊开手掌:
“裴小姐遗落的坠子,可是这一枚?”
还没等裴雯回应,彩月便破涕为笑:
“是了,正是这枚。原来在公子这里,害得我一顿好找……”
没等她说完,裴雯便恶狠狠地从牙缝里迸出一句:
“蠢货。”
彩月尚自错愕,裴俊便摆了摆手道:
“你可以下去了。”
他又补充道:
“记住,不要把今天的事说出去。”
“……是。”彩月埋下脑袋,深深地行了一礼,尔后便诚惶诚恐地出了花厅。
房门被掩上的那一刻,众人的目光重新聚在了裴雯身上。
裴雯低垂着头,并不言语,仅是一小会儿的功夫,她便如离开温室的兰花一般,因受了风寒而迅速萎败了下去。
良久,终于有一个声音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
“裴小姐。想必依依的死,应该和你脱不了干系吧。”柳燕开门见山地道,“不然的话,那日你怎会无缘无故地跑到河边,还一不小心掉了‘这个’。”
他将被称为“这个”的耳坠高高拎起。即便是在室内,宝石的光芒也依旧冷艳锋利,宛如开刃后的刀尖。
萧珠身后的李富猛地倒吸一口冷气。裴俊则满脸惊诧,目光一时转向柳燕,一时转向裴雯,一时又转向半空中的耳坠。
时间悄无声息地流逝着,萧珠甚至感觉,这所房间里的一切都将永远定格下去……
终于,裴雯缓缓抬起了头:
“果然,你还是发现了。”
抬起头来的那一刻,她竟换了一副面孔。仿佛终于撕开了天真的伪装,将与生俱来的残忍暴露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