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经小了一些。
如果按照段知彻平常的步行速度,正常来说,他们应该在五分钟前就已经到了家。
但现在,他们甚至还一眼望不见小区的大门。
段知彻沉默地撑着伞,偏头睨了一眼已经同手同脚走了好一会儿路的时乔。
时乔的脸朝向另一侧,仍旧只留了一个圆滚滚的后脑勺给他,一路都是如此。
段知彻认认真真地思考着是否要主动向时乔提出交换位置的建议——这样的话,时乔的脖子兴许能够舒服一点。
但他怕时乔觉得唐突,犹豫之后,还是没开这个口。
时乔的头发不是纯黑色的,微微泛着棕,发质蓬松,看起来很软。
他不会注意到段知彻的视线,于是段知彻正大光明地将目光在他头顶那两撮可爱得发昏的呆毛上多停留了两秒。
两人肩并着肩走,离得还算近。时乔走得很慢,段知彻一路配合着他的步调。
但段知彻不确定顺拐是否会对方向感产生一定的影响。
总之,时乔走着走着,就会将身子往右偏移一点,段知彻见状,不得不也跟着向右靠,而这个时候,时乔就偏的更厉害了,右肩沾上了几滴雨水,几乎快要走进雨中。
“时乔。”在时乔第六次偏离轨道时,段知彻终于停下脚步,并喊住他,同时将撑着雨伞的手肘抬了抬,避免对方被雨淋到。
低沉的嗓音在侧上方响起,时乔顿住脚步,“啊”了一声,不明所以地转过头来,语气很懵地说了一句“我在”。
边说着,还不忘抬手揉了揉因长时间保持同一姿势而僵硬得有些酸痛的后脖颈。
段知彻垂眼看着他,像是提醒一般,温声细语地开口:“我们家不在那个方向。”
那是一个岔道,两人若是再向右偏,就要走向另一条路了。
时乔按在后颈处的手一顿,怔了片刻,好像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什么,脸瞬间红透,忙不迭往段知彻身边挪了几寸,回到他原本应该待的位置。
他迎上段知彻的目光后又不自然地将视线下移至段知彻握着伞柄的骨节分明的手,而后心虚地接话:“好的,记……记住了。”
段知彻“嗯”了一声,脚却没抬,抻了抻手肘,声音放得很低,问:“介意挽着我吗?”
时乔闻言,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很轻地眨了一下眼,“不介意的。”
应完话后,他的手紧紧绞着衣服下摆,并在脑中迅速过了一遍影视剧中挽着人应该是什么姿势,只希望自己的动作不要过于僵硬。
因为段知彻手里握着伞,所以手臂的肌肉是绷紧的,时乔轻轻攀上的时候,微凉又坚硬的触感让他的手指忍不住轻颤了一下。
手心贴上后,时乔就不敢动了,他觉得自己的左手已经快变成一个肢体雕塑。
段知彻像是没注意到似的,领着人继续往前走。
空气中除了混浊的雾气之外,还弥漫着一丝窘迫的气息——不过,这是只有时乔才能捕捉到的气息。
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尴尬下,时乔微微缩了一下脖子。
“很冷吗?”段知彻偏过头,说,“不好意思,这么晚还麻烦你出来一趟。”
时乔赶紧用另一只手摆了摆,一连说了好几个“没关系”,然后又说:“不麻烦的。”
段知彻“嗯”了一声,突然提起另一件事:“我那天送你去医院也没觉得麻烦。”
他的语气很平静,几乎没有什么起伏,两秒后又补充道:“所以你不用一直记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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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电梯后,发现自家门前坐着一位不速之客。
也不能算不速之客,毕竟最开始就是段知彻请人过来的。
那人见到他们两个,拍了拍屁股从地上坐起来,“哎哟终于回来了,你们好慢。”
“你怎么来了?”段知彻走过去,边问边打开了电子门锁。
走进玄关,迟池很自觉地脱了鞋,然后回答:“我人都已经出门了,你又让我回去,我想了想,还是顺便过来找你吃顿宵夜好了。”
段知彻没回应他的话,带着一身微凉的水汽径自走回房间,只过了片刻,里面就响起了哗哗水声。
迟池慵懒地转回身,一把搂过默默站在一旁的时乔的肩膀,跟他打招呼:“哈喽乔乔,你还记得我吗?”
肩膀突然被别人搭上,时乔明显怔住,他有些不习惯这种亲呢,但仍然没有挣脱,只干笑了两声,瓮声说:“记得。”
时乔回答完,迟池的手仍没从他的肩上放下,他想迈回房间的脚就这么硬生生地被压制住了。
从决定出门给段知彻送伞的那一刻,时乔心里的那根弦就一直绷着。走进小区的时候,他觉得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但没想到,半路竟还能杀出个“迟咬金”,好不容易快要松懈下来的神经现在又变得紧绷起来。
段知彻这位朋友的自来熟程度,时乔上回已经见识过了,可以说是当之无愧的社交达人。
上次段知彻在场还好,话题基本上都是围绕他们展开,基本没有时乔什么事儿。但现在,若是让时乔一对一地与他聊天,时乔百分之一万确定自己应付不来。
迟池压根没察觉出时乔的不自在,自顾自地搂着人坐到沙发上,然后跟个老大爷似的瘫着,开始与时乔闲聊,“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呀?方便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