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将军还有事？”
萧伏暗金色的双目紧紧盯着她，视线无声而粘稠，如同毒蛇吐信。
“帝君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姜洛揉了揉发酸的眉骨，神色淡淡，“只要本君能率军杀敌，让大邺不再有战乱，本君是何面目，又有何要紧？
难道萧将军以为，皮囊比功绩更为重要？”
萧伏面色冷然，扯唇笑一声。
“是末将多想了，竟觉得帝君和一位故人有些相似。
末将这位故人可非一般人，若是她还活着，帝君必会对其感兴趣。”
面对萧伏的试探，姜洛并不做回应，她强撑着力气，双目含威逼视。
“萧将军只需要记得，此番绝不要恋战，得手后立刻撤军，你只需要做好该做的。”
***
几缕幽微月色透过云层，落在昏暗静谧的荒林。
此地远离营地，看不见一丝营中的篝火。
“帝君竟真的敢来赴约，真是胆色过人，就不怕本王下手杀了你。”
黑暗中传出数下拍掌声，一道高大的身影缓缓走出。
来人生得深目高鼻，发色深褐，细毡胡衫下是古铜的肤色，腰间的皮革蹀带连接着数条明晃晃的铰链。
“二殿下若是真的杀了本君，那便永远无法知道真相。”姜洛目色平静。
阿古罕面色肃然难看，一双鹰目紧紧盯着她。
“北穹可汗当年屠杀克烈部落，杀光了所有男人，掳走你的母亲，那时，你母亲已经怀了你。”
长风猎猎，蹀带下的金属小环不时碰发出脆响。
阿古罕终于开口，“大邺有句古话，凡事皆要有证据，怎能空口污蔑我们北穹的可汗，你要如何证明。”
姜洛沉默一会，才道。
“本君无法证明。”
阿古罕一时也陷入沉默，似乎没想到她竟会这么说。
却听姜洛忽然冷冷一哂。
“现在不能证明又如何，你早就想杀乌尔图，不是么？”
“我们合作，各取所需。解决了乌尔图，你就是北穹最有可能的继承人，灭族之仇你大可慢慢查。”
前世他既然能发现真相，杀了灭族的仇人自己称王，当年那场祸事必留下了痕迹，他一旦登上了王座，还怕查不到么。
“北穹虽兵强马壮，但战事旷久，部落内斗纷争严重，后面的粮草补给短缺，与本君合作，本君可助你当上北穹新的可汗。”
“本君承诺，今后两国可开放通商，解决北穹入冬后粮食匮乏的困局。
让北地今后再无战乱，二殿下意下如何。”
阿古罕听完她一席话，双目大震，难掩其中惊诧。
今后两国通商？！
这是真的？？
若是真的，那他的族人们就不用在寒冬忍饥挨饿，只能食草根果腹。
能够吃饱肚子，谁又想打仗，这些勇士都是草原天狼真神的子民，他们自从踏入大邺的土地，他们的亲人没有一天不在思念他们，谁又愿意他们流干了血，战死在异国他乡。
月色昏暗，寂静中只有风声呼啸。
终于，阿古罕开口道。
“我会助你杀乌尔图，也希望帝君能信守今日的承诺。”
***
晨光幽微，沉寂的黑暗渐渐散去，遥远的天际泛起一丝银白。
第一缕熹光缓缓照进郢城。
密集的北穹士兵列在城头，漆色重甲寒光熠熠，凛冽肃杀。
城墙下是黑压压一片来势汹汹的大邺玄甲军。
为首的隋将军一身精甲明光生辉，身旁的戎装少女高坐于宝驹之上，赤装飒沓如燃火。
只听她扬声高喝。
“本君已经来了，北蛮贼子速放出城中百姓！”
***
浓重的腐臭弥漫阴暗潮湿的地牢，无数布衣褴褛的俘虏们挤挨在一起。
儿臂粗的铁链被粗鲁打开，魁梧的北穹士兵高高扬起马鞭，不耐地大喊。
“你们这些两脚羊，都给我出来！”
布衣下皮破肉烂的百姓们不敢抬眼，瑟缩着依次走出来。
其中一人膝盖以下的右腿血肉模糊，裹挟着半块破布，已经被血染得看不出颜色。
“啊————”
地牢里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那魁梧健硕的北穹士兵抬起脚，狠狠踢在那人受伤的右腿，嘴里骂骂咧咧。
“你们这些两脚羊走快点！别给老子磨唧！”
受伤的男人痛苦地哀嚎，爬不起来，又被一脚踩在血肉溃烂的伤口，破布条顿时被染得更深。
“求、求你……放过我吧……”男人声音沙哑微弱。
乌泱泱的俘虏堆里噤若寒蝉，只有小孩微弱的啜泣声。
“呸。”
北穹士兵狠狠啐了一口，“别以为你们那什么帝君来救你们，你们就能活命……”
说完，高高扬起马鞭狠狠甩过去，“快点！都给老子走快点！”
人群瑟缩踉跄着往前走，没人敢发出半点声音，牢外骤亮的阳光刺得他们睁不开眼。
在黑暗中被关押了太久，他们此时几乎无法视物。
“快带人去城门，别让大邺那群病猫等急了。”一名北穹统领催促。
健硕的士兵粗鲁推搡着百姓，高高扬起马鞭驱赶，如同驱赶弱小的羊群。
“扎帕将军，大殿下真的要用这些两脚羊换那个帝君？”
一名士兵用北穹语叽里咕噜问道。
身覆重甲的魁梧将军闻言放声大笑。
“我们北穹的俘虏什么时候有活命的，那些中原人就是脑子一根筋，那什么帝君竟然要用命换这些低贱的两脚羊，真是可笑！”
“杀了我们那么多的草原勇士，天狼真神不会放过他们的，这些两脚羊活不了，那个帝君也必须死！！”
大邺的百姓们听不懂他们的谈话，此时如同温顺的羔羊，安静地向前走。
他们不敢反抗不能反抗，反抗的人都死了。
他们的头颅被割下来，干瘪的肚子被剖开，用沾血的刀尖挑出血淋淋的脏腑，供那些北蛮子大笑取乐。
他们就像没有利爪的牛羊，毫无反抗的能力，只能如同微不足道的蚂蚁，被轻易踩死。
有谁能救救他们，又有谁能看见他们这些蝼蚁的命……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猛然炸开，天地为之震颤。
嘶吼声和砍杀声如翻滚的浪潮，从四面八方涌来。
一名北穹士兵满脸血污，惊惶跑来。
“扎、扎帕将军，城里三面都受到强攻，不知道对方用的什么兵器，咱们的城墙快要挡不住了！”
扎帕虎目圆瞪，咬牙切齿道，“不要慌，你们把这些俘虏带去城门，大殿下会用这些两脚羊让大邺退兵！”
说完，飞快提刀上马，疾驰而去。
赤鬃战马四蹄翻腾，激起无数沙尘。
一支箭矢迎面射来，扎帕迅速弯腰躲避，箭尖险险擦过他的帽檐。
他狠狠低骂一声，斥马直接冲向粮草的方向。
忽然一道寒芒毕现！
刀光剑影霎时逼近，他提刀横挡。
“铮————”
刀剑相撞发出巨大的金戈声，一股巨大的力量让他后退数步。
马背上之人毫不退让，健臂挥舞着血淋淋的双刀，寸寸逼近间刃光森寒，招招致命。
扎帕拼命格挡，一双虎目看过去，眼前竟是一个高大健硕的女子，玄色铠甲上覆着厚厚的血污，手中双刀耍得虎虎生风，又向他劈砍而来。
二人你来我往，打得激烈非常。
李铁花一刀横劈过去，被对方避开，那北蛮子作势要砍，却是虚晃一枪，趁机攻她的下盘。
她闪避不及，不慎被伤到右大腿，寒光熠熠的铠甲顿时被鲜血染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