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天起，桑植写的内容不再局限于论文，字数越来越多。

江郁云看得慢，到学校了，才看到格宁号降落那天，桑植说：“火星基地和影像里差不多，刚开完会。”

“江郁云，火星的一天是地球的两天。”

带着高中时做语文阅读理解的心情想了几瞬，江郁云还是不懂这句话的意思，桑植在科普？火星自转比地球慢，自己还是知道的。

时间不多，也就没深想，翻到最想看的地方，八月六号，江郁云的生日，返航途中的桑植说：“江郁云，生日快乐，希望你喜欢我的礼物。”

喜欢，很喜欢，不是每个人的名字都能出现在火星上，江郁云开心地想，也对林襄写了谁的名字感到好奇，不过他不打算问，因为桑植一定会说：这是林襄的隐私。

江郁云越来越懂桑植上校。

这天，江郁云见缝插针，做阅读理解，因为看得太认真，工作也多，下班了还没看完。

六点，桑植发来讯息，说晚上可以游戏，江郁云难得一见地准时下班。

回家后，迅速吃了两袋营养补充剂，躺进沙发继续看。

手指轻轻翻过一页。

火星基地启用那天，桑植的笔是和前一天相同的蓝色。

“江郁云，我没有预想中的激动。”

“这一天并不特殊。”

“值得记得的不是宣布成功的时刻，而是每一次失败后不放弃的坚持。”

“我很想她。”

文字排列规整，一如桑植本人，井井有条，按部就班，把工作和责任放在首位，情绪却藏在深处。

可是会对江郁云说，他想念他的妈妈。

桑植的字很有力度，江郁云的手触过纸面凹下去的痕迹，透过文字，感受到桑植当时的感受。

他一定想到很多人，庄惟闵、张乐陶、林陌、罗将军和成将军，或许还有许多江郁云不知道的人，他们坚持了很久，连失败也不怕，才创造出火星基地的成功。

他们应该被记得，也值得被感谢。

可是为了人类的事业奉献生命的人，他们的亲人对他们的思念，是不能被消减的遗憾。

南南想念他的爸爸。

桑植也想念他的妈妈。

江郁云眼前浮现出启动仪式上那张严肃的脸，桑植在欢呼的人群里格格不入，原来他在想这些，多希望当时自己在他的身边。

当然现在也不迟。

这几句话，江郁云看了很久，第一次认真思考，如果是自己呢，遇到和张乐陶相同的危机，自己会如何选择。勇敢地按下逃离按钮，还是在踌躇里，成为一个懦夫。

想了很久，没有答案。

桑植呢，就不用想，一定毫不犹豫地按下去，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分一秒钟，想到江郁云。

也许会，也许不会，这个问题，江郁云也无法回答。

思绪蔓延，他再一次想到小枫哥选择，拨云见日般，不再像以前执拗地困惑，小枫哥和桑植很像，他们不是只看到自己的人，有更高远的选择。

想到这里，江郁云在心里对宋承枫说：“小枫哥，你的记忆在帮助这个时代的人，我会一直想你。”

花了半分钟平复心绪，江郁云继续以很慢的速度往后看。

即使在火星，桑植也很忙。

火星基地开展了一些实验项目，他经常和技术专家开会，讨论项目的前景和优化方案。

还有对火星环境的改造，他和团队一起去基地外观察了很多次自动化机器人的工作情况，完成了初步的论证研究，记录在手帐本里的结论是，虽然需要几乎两代人的时间，但改造火星适应人类生存和供给生活资料的方案是可行的。

他向基地递交了方案，请求用建设地下城的余力投入改造。

毕竟，现在的火星基地只能容纳很少的人，那里的人靠自循环生态系统生存，只有改造火星环境，才能让火星移民成为可能。

其他时间里，桑植看了许多数学和物理学前沿的论文，让自己的想法和宋承枫的记忆交汇，记下思维闪光，从未忽略“传承计划”。

“江郁云，宋承枫的记忆很有用，会有曙光。”笔记本里，他再次对江郁云强调。

看到这句，江郁云由衷地笑了，小枫哥，看到了吗，桑植上校说了，你的记忆很有用。

他的心满胀又酸涩，舍不得把视线从这几个字移开。

九点五十，合上本子，意犹未尽，江郁云上线游戏，桑植已经在等他。

他们散步到湖边，这次秋千上没人，江郁云跑过去，坐在秋千上，两只脚蹬来蹬去，秋千摇摇晃晃。

桑植站在他的左边，他们闲散地聊天。

江郁云没讲自己关于手帐的心情，也没问桑植的想法，表现出对科学的求知欲，被桑植科普了很多苍穹计划的前世今生。

沿着湖边走了一圈，又走回家。

闪烁的倒计时还有最后两天。

桑植打开门，江郁云经过，听到他说：“还剩两天。”

“嗯。”江郁云拿出两瓶可乐，递给桑植一瓶，“真不舍得这里。”上次保存的照片，他会做成一本相册，因为涉及告白计划，没再多说。

桑植说：“这个地图是2008年，七百年前。”

江郁云坐在沙发里看他，视线环顾客厅：“以前人们的生活真好，没有射线风暴，平静又开心，我们也算是体验过了。”

“你更喜欢这里？”

江郁云仰头喝了一大口可乐，现实里的饮料才没这么好喝，可惜以后喝不到了：“要说喜欢，当然是这里，我会想念花费我这么多心思的花园，首都光秃秃的公园，有什么存在的意义？都怪射线风暴，可怕。”声音低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