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前，桑植和江郁云面前各有一个碗，里面装着热气腾腾的水饺。

桑植的碗里水饺很多，江郁云只有几个。

水饺是江郁云分的。

江郁云的位置背对厨房，可以看清桑植家的全貌。

房子不大，布局紧凑的一室一厅，外加那间只有一平米的掩体。

装修是很普通的日常风格，也就是没有风格。沙发、茶几、电视，玄关、餐桌、餐边柜，都留有岁月痕迹，不知道桑植小时候有没有在这里住过。墙上，挂着两幅画，是江郁云小时候流行过的水彩沙画。

桑植上校，作为一个上校，过着朴素的生活，江郁云边想边吃水饺。

最后一个饺子被吃掉，江郁云放下筷子，觉得自己还能吃五个，桑植还在吃，他垂下眼，安静等待。

“我今天没时间回复你的讯息。”桑植放下筷子，说，“但回家的路上我想了一路，该怎么回答你？”

江郁云想起来，昨晚他问了桑植，要怎样才能保护更多的人，还没有得到桑植的答案。

于是他托着下巴，认真看着桑植，等他开口。

桑植却问他：“江郁云，你相信大过滤器理论吗？”

大过滤器？

从前，江郁云在科普读物里看到过，却从未思考，他如实回答：“我没想过，那是你们物理的事情。”

桑植说：“人类文明，能走到今天的地步，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但在宇宙的尺度，还能走到哪里，仍然是完全的未知。”

“为什么？不是有火星基地了吗？”

桑植低头想了想，解释道：“宇宙太大，现在的我们，还只是一粒沙，也许，永远都只是一粒沙，也有连沙砾都当不了的可能。”

“这就是大过滤器？宇宙太大？我想起来了，网上讨论过的，他们说，外星人肯定是有的，我们见不到的原因，是距离太遥远，是空间的距离，也是时间的距离。外星文明从发展到灭绝，在时间上和我们是完全错开的，当然就见不到了。”

“是，被困于地球，和地球一起毁灭，这可能是对人类文明的一种大过滤器，无论是火星基地还是宇宙飞船，抑或其他，我们必须要有在地球之外延续文明的能力。”

桑植继续说：“也有人在研究，长达四百年的射线风暴，是不是我们正在经历的大过滤器。”

江郁云看到过这种论调：“所以呢，你相信吗？我们永远不能战胜射线风暴？不是要去地下城了吗？你说过，还会出来的。”

“射线风暴当然不足以让人类灭绝，人类文明发展到这个地步，射线风暴不至于灭绝人类。”

第二纪元，人口数量锐减，但人造子宫技术的成熟，让出生率逐渐达到平衡。

江郁云困惑：“所以呢？我问你怎样才能保护更多人，和大过滤器有什么关系？我又解决不了。”

“我能给你的建议是，不要想这么多，去解决你能解决的问题。”桑植拿起筷子，继续吃饺子，玉米很甜，饺子很好吃。

江郁云重复：“去解决，我能解决的问题？”

他的认真让桑植的嘴角勾起一个很轻的微笑：“难道知道有大过滤器，很可能无法通过，就什么也不做，束手就擒吗？你会这样吗？”

“不，我不会。”江郁云再次见到桑植的笑容，和之前的每次都不一样。

“所以，宏观的问题别想太多，最重要的，是你的心。”

“江郁云，按照你自己的心，让它带你去解决问题，你的心意很珍贵，你会做得很好。”

江郁云不好意思了：“桑植上校，你这是，在表扬我？”

“对，是在表扬你。”

江郁云不好意思，只能说：“谢谢。”

桑植又恢复面无表情的表情：“不用。”继续吃水饺。

等到他把碗里的水饺吃完，江郁云才问：“我还有问题想问你。”

“你说。”

“桑植上校，你在做的事，是为了人类通过大过滤器努力，对吗？”

听他这样说，桑植认真检视自己一番，坦诚道：“我没这么伟大，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没这么远大的目标。”

“哦。”

“大过滤器理论仍是假说，刚才我问你相不相信，其实都不重要，并不妨碍做具体的事，对吗？”这番话，桑植也是说给自己听。

江郁云若有所思：“嗯，你说得对，我在专业上努力，比以前进步一点，就是保护了更多的人，会有人因此受益。”

“桑植上校，我突然觉得我的工作很有意义。”当不再把小枫哥当作唯一的出发点，江郁云仿佛看见了昨晚被背出掩体的老人。

桑植点头，把吃过的碗收到厨房。

江郁云想帮忙，跟到厨房，只接过一条桑植递来的抹布。

“去擦桌子。”

江郁云听见厨房里的桑植问：“为什么你会想保护更多的人？”

江郁云便把昨晚的所见所思告诉了他。

收拾完，两人坐回餐桌，桑植向江郁云摊开手：“你的通讯器。”

“有事吗？”江郁云拿出通讯器，交给桑植，问他。

“奖励你食物配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