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梦宫。
明月流光,天香垂露,烛华透过帘幔,映在榻上二人的脸上。
贾太后枕着任归的手臂,睡得正酣。
任归侧脸看她半晌,眸间尽是憎恶,他的手不自觉抬到了她的脖颈处。
这一刹那,他真的很想杀了这个女人。
可不过就是这一刹那,冷静下来之后,他缓缓收回了手。
杀了她又能如何,任氏一家的冤屈依旧无从洗刷,贾杜二族的恶事永远无人知晓,他日传扬出去,旁人只会以为贾太后死于一个因爱生恨的面首之手。
这不够,这绝不够。
他冷漠地抬起眼,贾惜柔,我要用国法杀你,名正言顺!
蓦地,一只手覆上任归的面颊,他下意识地一把抓住,顺着白皙纤弱的手腕看见了微睁着眼的贾太后。
任归怔了怔,他还没来得及掩好眸子里的厌与恨,就听贾太后一声轻笑。
“你力气怎么这么大,把我都给弄疼了。”
任归后知后觉地松开她的手腕,磕磕绊绊地说,“对不住太后娘娘,小人方才做噩梦了。”
贾太后细眉一弯,仰首倚在他的胸膛上,嗔道,“和你说了多少次,我不喜欢太后这个称呼,寰儿,叫我惜柔。”
任归薄唇微抿,轻轻吐出两字,“惜柔。”
“嗤——”青丝浮动,贾太后的指尖滑过他的锁骨,在他的肌肤上留下一道冰冰凉的痕迹,她的声音包裹着迷迭夜色,咬在他的耳侧,“寰儿,大点声,我听不见。”
她像是一张网,一次次笼住他,又一次次放开他,贪得无厌,若即若离。
任归受够了这种感觉,他扼住她的手腕,迫使她远离自己。
贾太后丹唇微扬,似笑非笑,她顺着他的力道仰倒在丝衾之上,香风袭面,珠帘曳动,她长翘的睫毛上镀了一层莹润的光,轻轻颤抖,仿佛在说,“来啊——”
鬼使神差地,任归俯身吻住了她,贾太后的眼中闪过须臾的失神,她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推开他,却挣不过他有力的手掌。
“嘶——”
任归舔舐被她咬破的嘴唇,不解地打量着她,“为什么?你到底想要什么?”
她的唇瓣上沾染了他的鲜血,在昏黄的烛火中漾开一圈圈滟滟涟漪。
贾太后阖上眼,似是疲乏地背过身子,只留下一句敷衍,“不早了,睡吧。”
任归不知是哪里来的怒气,他翻过她的身子,捧起她的脸,“贾惜柔,你到底想要什么?”
贾太后听见他喊自己的名字,不由得愣了一瞬,不过很快,她的神色就恢复如常了。
“我想要什么?”她挑了挑眉,“我想要的,你给的起吗?”
任归没有作声。
贾太后嘲弄一笑,她扬袖拂开他的手,目光徐徐落在了那忽明忽暗的鸾凤烛台之上。
她悠悠开口,“许多年前,也有这样一个人,非常自负地问我想要什么……”
一缕风乘着夜色,悄无声息地跌入缠枝纹漆木窗格,吹散了她的声音。
任归没有听清她后面的话,于是他问,“你说什么?”
她抬起眼来,凝视着他年轻的脸庞,“我说,不要轻易许诺,所有的许诺都是要有代价的,否则……”她忽然笑了一下,低低地说,“否则,做不到,就得死。”
她的话明明那么轻柔,可落在他的耳里,却唬的他一哆嗦。
任归神情凝重,凭空生了几分惧意,他张了张嘴,正要说些什么,忽听门外三声叩门。
来人,是周寺人。
“太后娘娘,您歇下了吗?”
贾太后有些不耐烦,“越发没规矩了,大晚上的,什么事儿啊?”
“回太后娘娘,是杜大人非要求见娘娘,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情禀报娘娘,我说娘娘已经歇下了,可杜大人执意求见,我怎么拦也拦不住,又怕误了正事,看见屋中烛火未熄,这才冒死搅扰娘娘安睡,还望太后娘娘恕罪。”
“杜无崖?”贾太后扫了任归一眼,“他来做什么?”
任归垂眸,“小人也不知道。”
贾太后想了想,说,“罢了,宣他去正殿吧。”
吟泉应了声是,又问,“娘娘是否要更衣?”
“你去吧,这里有寰儿,更衣就不用你了。”
门外的吟泉沉默了一下,随即称是退下。
贾太后缓步下榻,眼角眉梢是少见的娇媚,她抬起袖子,吩咐,“给哀家更衣。”
任归耐着性子,给她系好腰间帛带,贾太后望着任归,脸上始终挂着一丝浅淡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