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皇后这话，明显就是说给我们几个听得，贤妃闻言，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她觉得纯皇后的话简直就是在打她的脸，只是这个场合，却也容不得她多说什么。

在回翊坤宫的路上，我被熹妃娘娘叫住。

“阿音”

我回头看向她，自从被皇上关禁足那天见了一面，这半年的时间我们二人谁也没有再联系过对方，再次见面，说不上什么感觉，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我们二人之间流逝，剩下的只是百感交集，没有矛盾，没有背叛，但有些东西就是变了，其中缘由我不得而知，但我知道熹妃娘娘她在刻意疏远自己。

熹妃的脸色，似乎比我上一次见她还要苍白很多，也瘦了很多，这让我有些诧异，她这病还没好吗？我朝她请了安，道“熹妃娘娘，是有什么事情吗？”

她道：“阿音，方便去我宫里坐坐吗？”

“好。”

我那天待在扶摇宫很久，熹妃娘娘和我讲了许多往事，她说，她本可以不入宫的，16岁那年父亲原本已经替她选好了夫君，无奈一道圣旨，因为父亲的原因，我被许配给了当朝太子谢厌当侧妃，和贤妃一前一后进了太子府，谢厌当时有很多个侍妾，他是储君，身后所有女人都不可能是等闲之辈，能进太子府，家室必定是最重要的一点。

还和我说，她也幸福过几年，任谁在16岁花一般的年龄，遇见一个对你温柔体贴的男子，大概都会心动吧，在爱玩闹的年龄，他会陪着她放风筝，会为她梳妆，在她害怕哭泣的时候会轻声安慰她，她觉得她是幸运的，那么多女人，只有她是他的那个例外。

熹妃娘娘说到这里，眼睛红了，可她却没让一滴眼泪留下来。

只听她又继续说道：“可是我忘了最重要的一点，只沉浸在他的假温柔之下，谢厌固然对她很好，却从来没发自内心对她笑过，一次也没有，他对她这么好，只是想要得到她父亲的信任，熹妃娘娘的父亲手握兵权，因为父亲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谢厌就费尽心思的去讨好她，一但无用，随之撇之，他根本就没有心，他只爱他自己，爱他的权势，你说可笑吗？”

“阿音，本宫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和这后宫所有女子都不一样，若说接近你没有任何目的，那肯定是不可能的，我虽有目的接近，但却从来都没想过要害你。”

我不清楚，熹妃娘娘今日为何要和我说这么多，但我一直没有出声打断过她，而是继续听她说下去。

“阿音，你长得很像一个人？但你比她漂亮多了，若说最像的地方，就是你俩这周身的气质，本宫刚看见你的时候，都楞了一下，更何况是皇上？她是皇上的妹妹“咸阳郡主”，说是妹妹但又不是亲的，是先皇后的义女，可惜红颜薄命，没人知道咱们当今圣上竟然喜欢自己的义妹，这是我无意中在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书房里看到的，所以在见到你第一面的时候，本宫就打着接近你的目的，本宫当时其实是想利用你的，只是后来越了解你，越觉得自己好卑鄙，你跟那个女人一点都不一样，跟后宫所有女人都不一样，你太干净了，后来……本宫也是真的把你当成好朋友，在察觉到你在情感方面迟钝的那一刻，其实还挺开心的，这样至少你不会喜欢皇上，更不会步入我的后尘。”

“天家无情，不要妄想自己会成那个例外，更不要爱上皇上，不要动真心，那些甜言蜜语都是骗人的，在这宫里女人只会为难女人，那个人更不会保护你，他的心里只有他的天下，你要是听信他的那些甜言蜜语，就活该你被男人玩死。”

其实我想说，熹妃娘娘的这些话在我这里完全就是多余，我很确定自己目前并不会喜欢皇上，以后……这谁又能知道呢？但我觉得自己并不是那种只为谈情说爱，风花雪月的人，他是喜欢咸阳郡主，还是把我当成替身，我都不在乎，这可能就是大家所谓的无爱一身轻吧，原来，向来直率敢说敢做的熹妃娘娘也会有这么郁郁寡欢的一面，这让人很不适应。

虽说熹妃娘娘说她接近我也是始于利用，但我知道她其实没有，她是一个很善良的人，她对我很好，直到现在我依旧记得刚进宫的那段时间，我无依无靠，是她每日耐心教我刺绣，声音温柔的对我说“阿音，你这样绣是不对的，来，本宫教你。”

熹妃娘娘说到最后，苦笑地对我说：

“阿音，本宫可能时日不多了……”

我只当熹妃娘娘是生病了，思虑过重，毕竟，她以前总是生龙活虎，骂起皇上也是毫不留情，明明现在也只是脸色稍微苍白那么一点，任谁看她也不像是病入膏肓的模样，我有些难过，出声安慰她：

“娘娘，你好好休息，别想这么多，睡上一觉也许病就好了……”

熹妃没在开口说话，浑身上下透露着悲悯之气，我看着她苍白的脸颊上有泪水缓缓滑下，这一刻，我并不想知道她这眼泪是为了什么，又是为谁而流的。

接下来的几天，皇上都没有在偷偷半夜过来，不过他还是会偶尔赏赐我一些小玩物，除此之外，他又接连先去了宁嫔那里呆了两日，然后又去安嫔哪里待了一日，最后在月末的时候又去了纯皇后和季贵妃那里，总之非常均衡，这样也好，我还是每日都会去陪着熹妃娘娘待上一个时辰。

八月，熹妃娘娘病逝了，这是让我没想到的，明明昨日还在陪着她，今日就已经阴阳两隔，听熹妃娘娘身边的婢女说，她们家娘娘这根本就不是病，而是被人毒害，在她进太子府的第二年就被人下了毒手，可惜她家娘娘当时还小，不懂后宫这些尔虞我诈，也没有发现自己身中剧毒，等她发现的时候，已经毒入五脏六腑，救不了了，太医之前就说娘娘最多也就能活个五六年，不能再多了，可见下毒之人有多狠毒，所以这些年她才会在宫里肆意生活，谁也不怕，谁也不敢欺负她，只是熹妃娘娘她没有想到……毒发身亡会这么快到来，她永远停留在了25岁这一年。

那小婢女一边哭一边说，熹妃娘娘临终前还说：“她这辈子痴梦一场，后悔也来不及了，只盼下辈子嫁得寻常人家，相夫教子，也做回那个性格如火，肆意而为的姜家女，她是姜舞，是那个身穿红衣，策马奔腾的姜舞。”

我在摇华宫坐了很久，直到外边的天渐渐黑了下来，也始终没有见到皇上他来过，熹妃娘娘这一生终究还是错付了，看啊……这就是后宫所有女人争破脑袋都想要得到的男人啊。

回到翊坤宫，因为熹妃娘娘的事情，我本想早早睡下，却没想到刚刚入了夜皇上他就过来了。

原本今日心情就很烦闷，以至于我的表情非常冷淡，并不想分出多余的情趣来伺候他，这就造成了，我又被他狠狠地折腾了一番，事后，他搂着我，我当时也不知出于什么样的情绪问了他一句“皇上，你知道兰因絮果这句话吗？我年少时读书的时候只觉得惋惜，如今却明白了，花开花落终有时，缘起缘灭无穷尽。”

我看见他在听到我这句话的时候，楞了一瞬间，他没说什么，只是笑着开口问我“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我摇头，表示没什么，大概世间最不幸的姻缘，不是不相爱的结合，而是兰因絮果下的悲剧，熹妃娘娘如此，那自己呢？自己的结局又会如何？

其实我原本想问他的是“熹妃娘娘离开了，你难道就没有一点点伤心吗？就连死后的最后一面都不肯去吗？”但是我没有这样问，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能有个圆满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