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大陆的人名,人类的名字诸如“汤姆”“玛丽”在我们的翻译看来只是一些规律的发音,只有氏神的名字才能有含义,比如你的“诰”,意为宣诰,我的“信”则寄托了母后的一点私愿。
而像氏国的名字就会具有类似图案的象形意义,比如覃周,覃字形上西下早——我们地处大陆最西部,是最早迎接晨光的氏国,周乃水流入岸,所以覃周的权能是晨光与蓄湖。
从这里就能看出,人类和氏神的距离吧……
兄于 893年春
黄金与硝烟从熙纶贵族的笔下流出,由他们垄断的权力泵入这个国度。
而繁复奢靡的花园是年轻的小姐少爷们的战场——毕竟婚姻是最便利的,让他们和他们的家族获得特权的工具。
西内亚宫后宫今日的这一场小宴会,主角是熙纶氏主的第十七个儿子,他的母亲是深得熙纶氏主宠爱的夏琪夫人,所以办得很是风光。
宴会在正午,但是现在还是清晨,已经有一部分后宫常客在花园里闲谈了。
“……听闻夏琪最是中意这两位小姐,如果这场宴会不出问题,她们就能在丰收节上订婚,嫁进美丽的西内亚宫,成为熙纶氏的贵族了。”一位贵妇轻轻摇着羽扇,同她的女伴们说。
其中一位问道:“埃蒙少爷的确到了年龄,但这会不会太急了一点,我还以为会相看到全月节后。”
“你真应该多看看报纸,玛莱莉,”那位贵妇蹙眉,“王城将在全月节举办一场最为盛大的婚礼——大祇主要娶一位玉主,为表对大祇主的敬重,熙纶整整半个月都不会有婚宴。”
一位女伴咯咯笑道:“也许今早邮差贴报纸的时候,我们的玛莱莉还在谁的床上呢。”
不过这群人无瑕关注玛莱莉的浪荡生活,一位惊讶地说:“天哪,报上只说了是婚礼,新娘竟然是玉主。”
“如今玉主里还有消息的,似乎也就五六位了吧。”
“这有什么好吃惊的,大祇主如今取代了旧巫尔帝国,全天下没有再比他更尊贵的氏神了。”
“请注意你的措辞,”那位贵妇很满意这群人听到消息时的惊讶,她的信息渠道一向很多,这也是很多人争相围在她身边的原因,
“玉主与祇主同等尊贵。”
玉主就是女性氏神,但是比起可以从氏族供奉的神玉中诞生的男性氏神,只有女氏神才能诞育女氏神,所以她们的数量一代代地减少。
甚至两千多年过去,玉主的数量已经减少到屈指可数的量级了。
“不知道是哪位玉主……”有人嗫嚅道。
“嘘,哪位都不是我们可以揣测的,”贵妇将满是珠宝的纤纤手指放在她娇艳的唇旁,摇摇头,“这可不是谈论大祇主——谈论政治的地方。”
她们的话题很快就转向谁家的小姐或者少爷又不检点,哪里又有人献了奇珍异宝,这些就不是覃周诰想继续听的,她从角落的藤椅上站起来,准备从那些淑女旁边绕道离开。
“嗬,那边的小少爷。”那位被取笑的玛莱莉叫住了她。
为了不让人联想到她的玉主身份,覃周诰作了男装的打扮,这无法骗过最为强大的那几位氏神,但熙纶这样的小国里的人还是可以瞒过去的。
玛莱莉慵懒地靠在藤枝挂椅上,她极具风韵的脸蛋在垂下来的藤萝里若隐若现:“我没见过你,你是哪家的孩子。”
覃周诰穿得远不及她们华贵,因此玛莱莉尽情地打量着他。
少年当然也可以在这座花园的情场里狩猎,只是相较小姐们来说,他们的目标将被限制在依附氏神的贵族女性而非氏神本身。
譬如这位任性的玛莱莉,她的母亲就是熙纶氏主与人类生下的第四个女儿,而她的父亲除了那张脸一无是处,却凭借公主的青睐,稳坐纺织司长的位置。
玛莱莉本人则同她高贵的公主母亲一样,很喜欢听别人讨论她俘获的无数情人们,放荡是对她高贵出身的嘉奖。
出于礼貌,覃周诰远远地回答:“我是二王子的客人,因为他的生意在森林里相识,初次拜访西内亚宫,希望没有冲撞到各位。”
谈及二王子,玛莱莉倒是不敢再出声了,她平日只顾寻欢作乐,对熙纶的事务最大的了解就是知道该去哪几个部门要她的“零用钱”。
王子们可和这几十个公主公子们不一样,他们是诞生自神玉的、真正被熙纶氏主认可的氏神子嗣甚至继承人,人类儿女形如氏神的宠物,只有他们才是氏主的亲人,身为氏神的二王子也是熙纶今日的五位主人之一。
那位贵妇了解得就更多一些,玛莱莉的用求救般的眼光看向她,希望自己没有搞砸什么事。
“我是珐依娜,氏主的第八女,小玛莱莉的姨妈,”这位贵妇含笑道,“我听过您的英勇事迹,您在森林中救下了被野兽袭击的车队,挽回了熙纶不少损失,我也由衷地感谢您。”
她收起羽扇,微微地倾了倾身,继续道:“只是……第一次来西内亚宫的客人,竟然没有侍人随行,让您从前厅误入后院,这是西内亚宫的失礼。方才小玛莱莉言辞轻浮,也只是将您当成了来此的少爷,毕竟熙纶的姻亲贵族大都尊我们为主枝,一场误会,希望没有让您扫兴。”
“没有关系。”覃周诰也回以一个躬身礼。
听闻这个神使只是因为偶然的机遇才得以进入西内亚宫,玛莱莉的色胆也渐渐回来,她清清嗓子道:“感谢您的宽容,远方的勇士,作为赔礼——”
她拿起一个精致的茶杯沏满了茶,她的侍女是神使,将这杯茶隔空抛至覃周诰身前,留下一道红色的花瓣,一滴都没有洒落。
玛莱莉饮尽了她杯中的茶,刻意地在杯沿留下玫红的唇印,将那一侧朝向覃周诰晃了晃。
覃周诰接过侍女抛来的杯子,底座镶嵌了一种贵重金属。
“纺织司的公印也用的这种材质,我觉得它很好看,所以用同样的原料做了一套茶具,”玛莱莉笑道,“我这里还有很多,阁下要过来共饮吗。”
她的女伴们再了解不过玛莱莉的脾性,见珐依娜没有阻拦的意思,便大胆地哄笑起来。
覃周诰做出无奈的笑,缓缓走上前去。
这便是玛莱莉的自信,即便是代行神力的神使,要想向权力的巅峰再近一步,要么自己有出类拔萃的本事,要么就是讨好这群氏神的近亲贵族们。
玛莱莉很享受这种奉承,她咯咯笑道:“你是向哪位氏神宣誓的,大王子还是二王子,还是氏主阿爷,我从来没听过你,或者你也有可能是古罗萨宫的人。”
“我并不从属于熙纶的五位氏神之任一,”覃周诰摇头,“我仅仅只是路过这里。”
“啊,这样的话,”玛莱莉有些意外,“你效忠的哪位氏神,你为何为来这里。”
“恕我不能透露。”覃周诰回说。
这可跑出了玛莱莉的剧本,只见她的姨妈珐依娜出声解围:“没关系,还请您别介意玛莱莉的好奇心,只是……不知随侍您的那位宫人在何处,将您一个人留在陌生的西内亚宫,终究还是不妥。”
“这个嘛,”覃周诰一副单纯的样子,“因为我不喜欢麻烦,所以只有一位神使陪同我,但她突然遇到急事,让我在这附近随便逛逛。”
珐依娜侧身过去,同时也将玛莱莉巧妙地挡在身后:“那位神使是……”
“她叫丽翠丝。”覃周诰平静地回答。
其实从神使亲自陪同覃周诰时事情就不太简单,熙纶氏的领土内辖两千多万人,之中能与氏神立誓成为行纹的不过一万余。他们拥有异于常人的体魄以及上天入地的神力,无一不在熙纶的要职上。
而能得到神使陪同的客人,必定不是一般的客人。
更何况,那可是丽翠丝,熙纶氏神使里最顶尖的那几位之一,又是王子蓝的心腹。
玛莱莉听见这个名字心里犯怵,这下色心退得干干净净,不自然地咳了两声,装作被水池里的什么东西吸引住了,拉着几个女伴溜之大吉。
珐依娜对这位外甥女的出息见怪不怪,她抿了抿茶,语气也更庄重了一些:“西内亚宫的花园是熙纶最美的花园,丽翠丝大人的忙碌我们有目共睹——还没有请教神使阁下的名字,不如我替丽翠丝大人带您游览一下。”
“我叫诰。”覃周诰回答。
“诰,真是一个复杂的名字,”珐依娜垂下眼睑,笑道,“那么诰神使,不知你有没有听过……”
突然不远处的鱼池传来几声尖叫和巨大的水声,池中有一个的人影在上下沉浮,淑女们花容失色,尖叫着散开,什么仪态礼仪都顾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