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原本御剑从上空飞下,却不知从何而来一股强大的剑阵,将众人从剑上冲下,直直下坠。
阴阳颠倒,时间回流。
秘境之中的圆月与太阳重合,阴云蔽日,所有的声音在这一刻都消失不见了,一炷香的时间后,乌云被风吹散,露出一角明亮。
细细雨丝织成密网,蒙住白茫茫的日头,洒在遍地鲜红上。
崭新的红幡在凉风中摇曳。
大红灯笼开路,狐耳狐尾的轿夫用木棍挑着鞭炮,脚尖点地,摇摇晃晃地朝扛着大红轿子往前走。
俞行云是在热闹的锣鼓声中醒来的,睁开眼,入目是一片暗红,他扯下罩在头顶的红绸,才发现自己身处在一顶轿子里。
轿子里密密麻麻贴着符纸,随着轿夫们的摇晃,一张贴得不那么牢固的符纸飘到了他的额上。
热烈的灼痛传来,白皙的肌肤顿时红了一片。
随着“咔嚓”一声,方才一直又麻又痒的尾椎骨长出了什么东西,将身上繁琐的嫁衣顶开。
俞行云不敢去碰那掉在衣服上的符纸,心里刚闪过一丝烦躁,便觉身后有什么东西在摇晃,他下意识去碰,接过触到一条毛绒绒的尾巴。
他被吓得一个机灵。
轿夫听到动静,停了下来,尖声道,“新娘子,可是出了什么事?”
方才跟他一起下来的师兄弟们此刻都不见了,他怕这里是和之前在魔族遇见的一样的幻境,捏着红绸不敢作声。
外面的‘人’没听见回音,絮絮叨叨念了几嘴,便又使唤着其他轿夫起轿前进。
俞行云这才得空看向自己身后,他小心翼翼挪了挪身子,摸向尾椎骨酥麻的地方,有一根毛绒绒的东西长了出来——手感很好、活的、在动、还有温度。
俞行云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往后一看,吓得差点没从座椅上跌出去。
他怎么长了根尾巴?!!!
尾巴通体雪白,自三分之二处开始泛出淡淡的粉,颜色一路向下一圈圈蔓延加深,等到尾巴尖尖时,已是明艳的红色。
尾巴与主人同知同感,原本如丝绸般顺滑的毛发,随着俞行云的心情,瞬间炸成了三根鸡毛掸子。
没等他研究个明白,轿子便停下了,俞行云方将红绸盖上,眼前便豁然一亮——轿帘被人掀开。
“落轿!”
俞行云被喜娘扶出去时还有些懵,他本因那周围贴满的密密麻麻的符纸而不敢出去,却见喜娘伸进来一只手,上面覆着暖融融的灰毛还有锋利的爪子。
“新娘子快出来喽!”
随着喜娘的话音落下,几十张符纸在一瞬间化作齑粉消散,俞行云抚上喜娘的‘手’,瑟瑟走了出去。
“真的是白狐狸啊。”
“快看他的尾巴!这可是从数百只狐狸里选出来的绝世美人!”
“萧大少爷可有福气啦!”
即便隔着红绸,俞行云也知道这些‘人’是在谈论他,尾巴不安的蜷缩起来。
跨过火盆,彩带从四面八方朝他飘来。
周围传来的不是喝彩声,而是一声赛过一声高的啼叫。
俞行云心中一凉,他这是进妖怪窝了!
他本就不安,而此时喜娘又松开了他的手,隔着厚厚的红绸,俞行云只能看见模糊的几道人影。
一瞬间血液冰凉,他被一个人抛弃在这里,耳畔充斥着诡异的锣鼓声和啼叫,让他觉得像是宴会上一只待宰的羔羊,被众妖怪虎视眈眈。
狐狸尾巴瑟瑟缠着手腕,蜷了又蜷。
就在他手足无措之时,一只修长的手穿过红绸,向他伸了过来。
一具温热的身躯站到了他的身边,温润的嗓音自头顶传来。
“娘子,走吧。”
*
自被送入洞房后,俞行云便在暗暗联络其他弟子,但正如裴柏枫说得那样,弟子之间用于联络的令牌,在这里没有任何回音。
他不知道为何自己一觉醒来便坐在了大红轿里,只知道若是被外面的妖怪发现自己不是新娘后,一定会死得很惨。
于是趁众人在外面吃喜宴的时间,俞行云掀开了红绸,在屋内找离开的办法。
“叩叩。”敲门声响起,随之而来是房门被推开的吱呀声。
“夫人。”黄色薄衫的少女在推开门,看见屋内光艳照人的狐狸眼美人时,不由怔在了原地。
妖怪的脚步声都软软轻轻的,即便他放开了灵识,但在少女进来时也没反应过来。
听见开门声,朱唇皓齿的人转身看来,盈盈眼波中蒙了层水雾,黄杉少女呼吸忽然一窒。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狐狸——
俞行云不知所措的瞪大了眼,少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垂下头去。
少女跪在地上捧着食盒,“这些点心是大少爷准备的,夫人不必拘礼,若是有什么想吃的,请尽管告诉我们,小厨房虽是候着。”
少女似乎没有认出他并非新娘,俞行云轻咳了声,只挥手示意表示不用。
黄杉少女却没动,俞行云心里又有些忐忑,尾巴尖尖不安地摇了摇,生怕她发现什么。
却听她道,“大少爷吩咐,夫人舟车劳顿来到此处,娘家准备的婚服与发饰都不符合夫人现在的身份,故命我们来替夫人换一套。”
言罢,少女拍拍手掌,几个端着水盆和衣衫的妖怪婢女亭亭走进来。
“夫人,请麻烦更衣。”少女笑道。
俞行云只能硬着头皮接过衣服,去屏风后换上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
果然,男妖怪也是男人,是男人都一样好色!
禽兽!真乃禽兽也!
“夫人,好了吗?在喜宴结束之前,我们还要替你重新梳妆。”
屏风外黄杉少女催促道。
不想叫人发现异样,俞行云只能咬咬牙,憋着气走出去。
这哪是什么嫁衣?除开都是红色外,哪儿有半点相似之处?
红衣外罩着轻盈的桃红色烟纱,嵌着用金缕丝绣成的大片芍药牡丹花纹,整个衣服讲究的是若隐若现的薄透感。
收得过于紧致的腰身,还愈遮又掩的露出半截肩膀与锁骨。
就连下身设计也和寻常的衣装不同,随着他的走动,下裙不仅会透露出大片白皙的皮肤,上面坠着的小金铃还会清脆作响。
这哪里是什么正经衣裳?说是出自烟花流巷之地还差不多,怪不得要让他在洞房前换上!
昏黄的摇曳的烛影下,那抹玉质的白就显得格外抢眼,几名婢女低着头等他坐在梳妆台前。
一根硕大的金流苏偏凤发簪斜插在婢女们堆砌的云髻上,紧接而来的便是让人眼花缭乱的胭脂水粉。
不算明亮的铜镜里,那张本就妖异摄人的脸,在色彩的烘托下,显得更加玉质朱媚,只那双软乎乎的狐狸耳朵却心事重重的垂着。
虚掩上窗,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不算明亮的烛光。因头上的珠翠过于繁重,少女便将他扶坐在床沿上,而后又将屋内的烛火剪灭了一盏。
“我们就在门外,夫人若是饿了,直唤我们便是。”
说着便要将红绸重新给他盖上。
俞行云方才在屏风后已经找到一个能逃出去的小窗口,按理说他现在应该静静等待时机以便逃出去,但他被这小姑娘一口一个‘夫人’叫着,身上还穿着这身奇怪的衣服,只觉浑身不舒服。
于是,在少女将红绸小心覆在他头上时,俞行云忍不住出声,“多谢姑娘。”
温柔清朗的嗓音,和女子细细的声音不同。
黄杉少女手一歪,红绸就这么滑了下去,忙将红绸捡起,当她再抬起头时,面颊已经绯红一片,“夫……不,公子,抱歉。”
纵使知道大少爷在外面风流倜傥,但她也着实没想到,大少爷会不正经到娶男狐狸精的程度。
她捏着红绸的手微微有些发颤,俞行云偏还要添一把火,“姑娘不必紧张,你家大少爷既然娶我进门,从此便是一家人了,姑娘不必拘礼。”
黄杉少女低低的‘嗯’了声,再将红绸覆上时,手却顿了顿,她低头看着少年纤长浓密的眼睫,和那双如若丹霞般微翘的红唇。
这么好看,怎么会是男子呢?
黄杉少女神游天外。
关上门离开时,黄杉少女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昏暗的烛火下,反倒显得那双露在红纱外的手莹润如雪,花哨布料堆叠下的身形欣长如柳。
她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面颊,指尖不经意沾上的暖香侵袭而上……
*
这地方实在是说不出的诡异,俞行云实在不愿穿着这身衣服跑路,于是披了张被褥,便推开窗户跳了出去。
外堂宾客纷纭,火光通天,但内宅里却静悄悄地没有一只妖。
俞行云矮生走了几步,面前豁然出现一堵高墙,在这诡异的幻境里,他使不出任何法术来,瞥见角落里有个竹篓,他犹豫了会儿,走过去将正准备将竹篓搬来,却猝不及防踩到一个东西。
他提着灯笼往下照去,金翠色尾巴恍若嵌着无数个华贵的宝石珠翠,披着翠羽,散在地上。
——是一只孔雀。
孔雀尾巴被他踩住,痛地“哇——哇——”直叫,叫声像老鸦似的,不甚悦耳 。
俞行云头疼地捂住耳朵,那孔雀的细头已转了过来,方因生气而瞪得溜圆的黑眼珠,瞧见他时,霍地扑闪起来,就连原本恹搭搭垂在地上的尾巴,也“唰”地立了起来,对着他,扇子样展开。
俞行云:“……”
他挪开脚,“对不起。”
说完,调转方向就要走,却被孔雀的尖喙叼住了套在头上的被褥。
孔雀:“哇哇!”
俞行云冷静:“……请松嘴。”
孔雀不甘示弱,一边叼着被褥,一边全方位360度对他展现自己的漂亮尾巴。
这时,有脚步声朝这边而来。
“少主的叫声方才就是从这里传来的。”
“快,快,再去叫几个守卫来,这里危险,千万要将少主找回来。”
俞行云害怕被发现,干脆将被褥一扔,罩在那孔雀的头上,撒腿就溜。
火光映上夜空,连星辉都要黯淡几分。火把燃烧的噼里啪啦之声,犹在耳畔。
情急之下,俞行云躲进一间漆黑的屋子里,他屏住呼吸贴着门,等那些巡逻的守卫离去后,才松了口气。
黑暗中仿佛有双眼,冰冷黏腻的视线贴着他的肌肤一寸寸向下蔓延。
森冷的寒气在屋内萦绕不散,因他只顾着逃跑,下裙此刻如花瓣样散开,大片白皙的肌肤露在外面,腿部流畅漂亮的曲线,随着呼吸一起一伏,诱人非凡。
俞行云摸摸冰冷的皮肤,正要出去,却隐隐听见“嘶嘶”的声音自房屋深处传来。
“还没找到吗?”
“没有,不过这间屋子搜过吗?”
有人一头拍在守卫的头盔上,“你傻啊,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有几个胆子敢进去?不要命了?”
巡视的侍卫又回到了此处,虽他们并不进来,但从映在纸窗上的灯火,便可知道他们此时并未离去。
俞行云手里还提着灯,虽然烛火熹微,但待在门边也实在不安全,他咽了咽口水,往屋内走去。
寂夜悄声无归啼,银月幽冷上高枝。
八角纱灯内点着一方小小的烛,从缝隙里卷进来的一缕风,将昏黄的烛火吹的支离破碎。
俞行云本打算朝那角透出月光的桌案走,但他的尾巴毛若有所感的炸立,于是脚步一转,借着烛火朝内室而去。
一滴水自屋檐落下,俞行云拿着灯笼朝上探去,豁然对上一双冰冷的竖瞳。
“啊!”
他跌坐在地上。
摔在地上的纱灯被打破,小小的烛火在白纱上蔓延、燃烧,豁然明亮的光,让藏在暗处的‘东西’全部露了出来。
一条通体雪白的巨蛇盘旋在地,高高竖起的蛇头几乎顶到房梁,蛇身比他的腰身还要粗壮,垂下来的蛇头上嵌着双琥珀样透亮的眸子——极漂亮的样子。
“沙沙沙——”
蛇身蜿蜒,不知不觉间已将俞行云整个人圈在了其中,他在后退时不小心抵上那冰冷的蛇身,顿时血液也凝固住了。
巨蛇低头看着身下那耳朵毛都炸开的狐耳少年,蛇头朝下想要蹭蹭,却被少年用灯笼杆抵住蛇头,“你……你别过来。”
蛇眼闪过一丝疑惑,在少年因烦躁而甩动的尾巴扫过蛇身时,巨蛇只觉那痒痒的地方蔓延了全身。
下一瞬,光芒闪烁,巨蛇消失不见,一个人影跌了出来。
“小师叔?”
俞行云愣在了原地,震惊得连狐狸耳朵都在颤抖。
“是我。”萧凌俊脸闪过一丝可疑的红晕,“师侄。”
*
“所以,我们会变成妖怪的模样,是尊圣的小洞天在作祟。”
二人坐在桌边,听萧凌将得知的情况解释完后,俞行云才后知后觉明白是怎么回事。
与如今仙魔不两立的局面不同,尊圣是与道尊仙尊并列齐名的修真界大佬,据传闻来讲,他算得上是将道尊仙尊领入仙门的师父。
三人经常在桃花树下一齐悟道,按理说应当算是同道之友,但后来却不知为何,仙尊与道尊一人修习无情道,一人修习有情道。
而尊圣又与他们不同,他虽修习有情道,但却是妖。
如今妖族式微,人魔两道横行,更何况在经历过仙魔大战,修真者们一致对妖族避而不谈,因此尊圣虽有齐名,但真正了解他的人却并不多,更何况,他已仙逝而去,在这凡世间留下的大部分都被仙尊与道尊收敛。
世人对尊圣的了解更多是仙人们的口口相传,只字他出手阔绰,想必一定是藏了很多宝物。
故此番小洞天大开,仙门百家全然连比赛都顾不上了,一致决定派弟子前去探宝。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尊圣为人古怪,他的小洞天也古怪,不仅将进入的弟子们都分散开了,还给每一个弟子依照其特性,装了一个妖怪身份。
要知道现在的修真界讲究一个“斩妖除魔”,平白多了一个妖怪身份不说,一旦做出不属于小洞天给予他们身份的事,便要被罚做变回原型,这对仙门弟子而言,简直是屈辱!
俞行云想到那些仙门弟子一个个面色铁青的样子,简直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
“对了,小师叔你在秘境之中的身份是什么?”俞行云有些好奇。
萧凌抿了口茶,淡淡道,“妖皇亲眷,萧家二子。”
俞行云心想,那他岂不是和小师叔是亲戚?这样挺好,不用担心受小洞天的制约,便可天天见到小师叔。
妖皇亲眷,那一定在这妖族中身份不低,不过他记得自己嫁给的妖怪好像也姓萧来着。
“小师叔,那你的大哥是谁呀?”俞行云问。
萧凌,“萧百。”
哦,就是他丈夫……
不对!
萧百是小师叔的哥哥,那他岂不就成……嫂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老婆来,老婆来,老婆四面八方来~【做法】
感谢老婆们的投喂,老婆们有空阔以戳专栏看看预收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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