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正七年,兴华大街,万人空巷。
酒香四溢,古戏台巍然屹立,檐角雕刻花鸟传神。四角立柱下,生旦净末丑轮番上场,以声绘情、以情带声。
“都是些朝秦暮楚无.耻辈,锦衣难遮卑微态。甜言蜜语四处甩,一身铜臭满虚伪。可意的人儿难寻觅,知音断绝心儿灰。”
“还是妹妹好福气,寻一个贴心知己的安秀才。高中之日成婚配,妹妹你从此跳出风尘外。”
一阵浮夸的唱腔打断了陆风眠的思路,她犹豫着走了出去,脚步轻巧缓慢绕到了一群人身后。
人流跌撞朝她挤来,转瞬间就被夹在两厢拥挤中,充当面团里的人.肉饺子馅。
就在她以为顶多就这样了,忽然有一人冲进人群。
那搀扶着陆风眠的人,察觉到异动骤得回头扫视,见到来人瞳孔猛然收缩,却是把即将脱口而出的喊叫咽了回去。
朱凌微风风火火奔来,甚至无时间回头望,那些追杀她的人跟到了何距离。
她挤进人群,像只游鱼般穿来穿去。两双长腿疯狂摆动,腿在前面跑,身子在后面追。
骤然手腕被人拽住,后坐力让朱凌微险些摔倒,手忙脚乱往外扒钳制住自己东西。
“跟我来。”陆风眠扫视人群里佯装成百姓的杀手。
话音有些熟悉,朱凌微勉为其难冷静下来,正眼瞧了下拦她的人。
好家伙,这不是她曾经的伴读吗?
都说天无绝人之路,今日遇上她,可谓是死到临头。
朱凌微使劲想挣脱,才发现这看着柔弱的小姑娘,气力竟有这么大,仿佛能倔过九头牛。
“你想死不要拖着我呀,我以后可是要继承大统的人,你害死了我应当诛九族。”
她气急败坏道。
那人却仿佛熟悉京城的大街小巷,甭管是小到老鼠过街的窄道,还是被摊位遮起的过道。陆风眠都能做到七扭八歪地绕圈后,依旧能辨认方向。
最终,两人来到水路上。
此时,距原来的戏台已跑出老远,禁.卫军早该出动了。
于是乎尽管浑身盗汗、气喘吁吁,可有希望身上就有劲头。
摘下头上银簪,陆风眠松开拽人的手,使劲拿尖头戳绑船的麻绳。水波荡漾不止,碧叶莲花却依旧端庄。
水面映照出两人身影,窈窈窕窕。
船夫惊恐不定,起先瞧两位衣着得体,原以为是单大生意,不曾想是来抢船的。
“你们,你们欺人太甚!”
“来人啊,快来人啊,谁来给我做主呀?这都是谁家的小妮子,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
陆风眠喘着粗气,来不及抬袖拭汗。而她救的人正急得跳脚,在船头船尾间来回流连。
这可不是个躲避敌人的好地方,山穷水尽疑无路的疑字,便可在此地撤掉了。
折返是迎难而上,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一路猛到底,却当真的自寻死路。四面环水的环境,划船逃跑与无动于衷没何区别。
由远到近喧嚣渐起,随即船头猛然一沉,一个目露凶光的刺客已然登上船板。
手起刀落对着两人就是横捅几刀,朱凌微身手敏捷,身体来回左右扭摆,躲过了头几刀。
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她心思微转。
要绕过刺客上岸风险太大,还没上去怕是会身先死,那不如跳水博场生机。
反正底下水草杂乱,水面莲蓬遮顶,自己水性又好,说不定能撑到官兵救驾。
结果,在她深呼吸调整心绪时,陆风眠推搡着就把她推下去了。
“扑通”一声,水花溅起半米高。
朱凌微内心纷争不止,片刻间问候了陆家八辈祖宗。
小小的竹筒船即将散架,发出指甲摩.擦树皮的尖锐声。陆风眠跌坐在船板上,眼眸通红,双手扣在竹筒间愈来愈紧。
指尖细枝末节的疼痛,和死亡来临前的画面对比,以至于让她未曾感知到指甲几乎要掀翻上去。
杀手穿的是极朴素的布衣,裹着藏青头巾,如若忽略脸上神情,那真和普通辛劳百姓无甚区别。
寒光闪现,接二连三有人登上这艘破船,离陆风眠最近的人,刀刃高高举起,却犹豫着没有落下。
而这反应,令陆风眠持续胆寒。
眼眸里光影摇曳,比起被捅几个血窟窿,叛逃者与自己,或与自己相熟之人有关联才是最可怕的。
她吞咽吐沫,开始不动声色地往后挪。
只是杀手不止一人,举刀者很快下定决心。